“就这么一回,”京城长大的大少爷,此刻脊背弯得似乎要低到泥里,“不是说朝廷要伐燕么,我去,爹。”
他每说一句,就要带一个爹,想着引起他的恻隐之心,明谌觉得十分可笑。
这小子总是不愿意喊他爹,如今到了求人之际,却是一口一个爹。
他儿子可真像他啊,明谌可悲地想。
若干年前,他也是这样低伏着脊背,求他的父兄,救救明华。
可明华最后还是死了,没人救她。
那可是他姐,他的亲姐。
思及此处,明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攥紧了拳头猛扯过明礼的领子,几乎发了疯一样同他吼道:“求人有什么用?啊?求人最没用,求人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
他只恨那晚阿姐诞下婴孩时,他没能冲进皇宫去救她,他恨他当时就像现在这样,像个懦夫一般求人。
到头来,他求到了什么?
他求来了阿姐的死讯!
少年颤声道:“爹,你在骂你自己,是不是?”
明谌的脸上不断有雨水滑下,也不知其中混合了多少滚烫的泪,他颤抖地放开了明礼。
明礼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他乘胜追击:“爹,您就当是赔姑姑一条命,放了那村妇。”
明谌嘴角猛地一撇,他失神地瘫坐在雨中,与他的儿子一般狼狈。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晚上带她去看看明翡。”
那声线十足的干涩,干涩到似乎一碰就会破碎。
明礼喉结动了动,郑重地给他磕了头:“谢谢爹。”
雨一直下到半夜他们也没等到结果,领着一众大厨去了偏房歇息,慕瑜钰与商时则被带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坐着浑身湿透的明礼,他眸子灰暗,却还是强撑着身子同她说道:
“给你争取了机会,接下来全看你造化。”
慕瑜钰云里雾里的:“什么机会?是我的问题吗?”
明礼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拆开了一颗丸子来吃,甜丝丝的蜜糖暂时缓解了心中的烦躁。
没猜错的话,爹已经带兵上山了。
所有事情都必须在今晚解决,他要尽力拖住她。
车行了一会儿,慕瑜钰忽然想起了什么,撑着车壁皱眉道:“等等……我忘记拿药了,我要回淮安堂拿药。”
明礼皱皱眉,拉开帘子跟那车夫说了一声。
车改了方向,慕瑜钰心却越来越慌。
商时感知到她的不安,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莫怕。】
他写道。
慕瑜钰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点点头。
真是刺眼啊,明礼索性闭上了眼,不听不看。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春雷在浓稠的阴翳里滚了几番,再毫不留情地劈下。
似乎酝酿着道不明的谁的恨意。
慕瑜钰回到淮安堂,所有人的眼睛都亮得发光,看她像是在看什么英雄。
她道:“怎么了?”
顾奕擦着泪,顶着一头乱毛浑浑噩噩地开口道:“治好了……治好了……真的治好了!”
他激动地握着慕瑜钰的手说:“咱们这个方法有用,疫病能治,金水镇不会再死人了!”
众人目光里闪烁着隐约的期待,慕瑜钰露出了久违的欣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