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立国之初,为了推行文教设立了弘文馆,收集天下图书典籍,弘文馆初建之时便有藏书二十万册,到了现在已经有近三十五万册的规模。当年关东乱起,天子离开白玉京之际还不忘令人封存弘文馆,并留下专人负责看管。
自先秦至今朝的各种典籍,无论是诸子百家如儒墨这样的显学,亦或者农家、阴阳家、兵家的学说,弘文馆中均有收藏。仅仅春秋一项,便按照作传注释的派别不同分为左传公羊谷梁邹氏夹氏五类,至于其他所辑录的各朝乐府,礼仪典章,更是汗牛充栋,不胜枚举。
神皇帝在位时,为了防止火灾或者战火波及弘文馆,导致其中的珍贵典籍失传,特别下令在北都太原府和东都河南府分别设置观文阁和昭文阁,由弘文馆的学士们负责抄录。
可怜神皇帝下圣旨之后没多久就暴死,这项重大工程就成了没了爹的孩儿,宰相们萧规曹随的下令把神皇帝的这点遗爱完成,可苦了弘文馆的学士们,总共也不过二十多个人,要抄上近七十万册书,其中不少还涉及到非常复杂的图画,就算每天抄一本,也要至少抄个六十多年。
于是北门学士就更成了没娘的孩儿,黑得不能再黑的倒霉衙门。
李旭下了乘舆,在李从贤的护卫下走进弘文馆。
这一处的确是有些文华内敛的味道,弘文馆周围由院墙围起来,青砖玄瓦别有一股意趣,院子里面分块种着松竹梅兰,几间瓦屋门口挂着不同的号牌,譬如“经部第一”,“乐府第四”之类的字样。
除去这些很有文人味道的园林布置,空气中还弥漫着驱虫药的药草味。唯有两个穿着圆领青袍的年轻官员戴着乌莎幞头,跪在院子正中央。
“弘文馆学士如此惫懒,居然不来迎驾?”李从贤在李旭背后哼了一声,显然是动了怒气。虞朝官制,弘文馆有学士八人,直学士十二人,现在来迎驾的只有两个穿绿袍的小官,虞朝制度,三品以上紫袍,四品绯袍,五品浅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九品服青,弘文馆学士品秩都在五品以上应该穿绯袍,可迎驾的却是两个穿绿袍的,李旭要来弘文馆早有内侍通传过,弘文馆的学士居然不来迎驾,李从贤当然忍不了。
“启禀圣上,今日韩家纳妾,宴请诸多同僚,学士们及诸多同僚都去赴宴了。”
韩家纳妾?李旭心里算着,朝中姓韩的官员很多,大概就是三家比较显赫,陇西韩家,相州韩家,还有昌黎韩家。其中最显赫的便是陇西韩家,当朝中书令韩岗当年虽然是圣后的男宠,后来也一步一个脚印做到了中书令的位置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宰相。而且韩相爷治家有方,不仅在白玉京有数个织场,在益州、扬州,都有织场,而且白玉京中出名的耍子,韩相爷都是开风气之先者,马球队,韩相爷弄得,摔跤相扑联盟,韩相爷搞得,最近好像还弄出来一个什么无限制格斗大赛,弄些江湖人挺刀持剑彼此杀戮作项目,白玉京中的豪商大贾趋之若鹜。
能让弘文馆的学士们都去参加纳妾的宴请,不必多说,定然是韩岗他们家纳妾,只是不知道是韩岗的哪个儿子纳妾,娶的小妾又是什么来路。李旭想着,是不是有必要自己也弄一个礼物去给韩家庆贺一下,毕竟他一直想拉拢韩瑞的。
“不知道是比部员外郎家还是左金吾大将军家纳妾?”李旭问道,韩岗有两子一女,长子韩璋现为比部员外郎,次子韩瑞就是左金吾大将军。
皇帝的问题让那两个穿绿袍的直学士颇为尴尬,他们半天没有回音。到最后其中一人回道:“回圣上,既不是韩比部,也不是韩金吾,是韩老令公他自个纳妾。”
韩岗纳妾?李旭记得韩岗如今差不多也快七十了,还真是老当益壮。
“韩相看中了明月雪枝楼的花魁麝华姑娘,出了马蹄金五十,蜀绣两百匹作聘礼。也多亏韩相天生神力,学生也不是羡慕韩相的艳福,真是羡慕韩相的好身体。”另一个直学士回话,他语气带着调侃的意思,说的李旭身后的李从贤呲牙一乐。
“二位先生还请平身,还未请教二位学士的姓名。”李旭双手虚扶,让这两位跪在地上的翰林直学士起身。他心里明白,韩岗这人是出了名的太平宰相,为政讲究与人为善一团和气,他要纳妾,百官估计都会去吃一杯喜酒。这两名直学士不去随长官同僚去吃这杯喜酒,肯定别有因由。
“学生牛僧孺,元平四年中进士,曾任监察御史。”
这个人读书很厉害啊,李旭看了一眼牛僧孺,这人相貌平平,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就能中进士,文采应该是很好的,不过应该不怎么会做人。监察御史虽然品秩不高只有正八品上,但是位卑权重,可以分察百僚,巡按郡县。作过监察御史,往往就可进入六部作郎中或者员外郎,亦或者外放某一州作刺史,没有特别的变故,应该不会到弘文馆来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