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樱嘴里说着稀松平常的问候,袍角却故意甩到裴砚腿上,一只小手不动声色的悄悄伸了过去,将擦泪的帕子递过去。
那薄薄的蜀锦罗帕落在裴砚手掌心,好似握着一团隆冬时节的暖阳,那种暖意缓缓的流淌在他的血液,侵蚀四肢百骸,叫他的呼吸都开始滚烫。
他瞧向身侧娇小纤弱的小公主,原本积压着寒冰的眼底,在慢慢消融。
他竟然会如此轻易的担心她看轻自己。
他狼狈不堪被人捆绑在棺材里当活死人时,她没嫌他卑贱;他畜牲一般被高门贵公子们鞭打时,他没嫌他卑贱;他死乞白赖跪下低声示好求她留下他时,他没嫌他卑贱;他低声下气哀求她将自己当成骑马的人凳时,他没嫌他卑贱。
当他在皇后面前虚情假意的演戏,她又怎会嫌她卑贱呢?
原来我也会犯蠢,裴砚这样想着。
裴砚是同李平一齐退下的,殿内就只剩下扶樱和圣上了。
方才面对失而复得的儿子,圣上完全不知该如何相处,但面对宠爱多年的女儿,他几乎是下意识微微哽咽的出声:“小樱桃,爹爹的乖女儿,快到爹爹身边来,让爹爹好生瞧瞧你。”
扶樱眼眸中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夺眶而出:“爹爹……”
圣上起身,向前一步,张开手臂将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儿紧紧抱住,轻搂着她安抚似的拍背,面颊是满满的心疼和关切:“阿樱,为何要将自己关起来,还一个人偷偷跑出宫,多危险啊!刚刚又为何要唤爹爹“圣上”,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告诉爹爹那胆大妄为之人是谁,爹爹把他抓进大牢,替你出气。”
扶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不是爹爹的女儿了。”
圣上心疼极了,又懊恼极了,心疼扶樱这些时日担惊受怕又伤心过度,也不知哭过多少回了,懊恼自己因偷龙转凤的荒唐事扰心的焦头烂额而未及时顾及到扶樱。
其实,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在一瞬间的恍惚后,就立刻想清楚了,无论扶樱是不是兰昭仪的女儿,她永远都是他的孩子,他对扶樱的疼爱,从前和兰昭仪无关,以后也和兰昭仪无关。
这些年倾注在扶樱身上的父爱,岂会是说能断就能断这么简单的?他有那么多亲生孩子,多一个养女又能如何?
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是在重华宫那场火海中,一个悄无声息的婴儿安静的躺在他的臂弯,可却奇迹般的啼哭出她生命中的第一声呐喊,睁开眼时,他不由的感叹生命的顽强。
那么小的一团,是他见到过的最脆弱的生灵,大魏医术拔尖的太医跪了一地,所有人都说他的小公主已经断气没救了,可她却活了,就在他这个父亲的臂弯中活了过来!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可怜的女儿,听见了她洪亮的啼哭声,一瞬间,胸腔中的怒火霎时熄灭,惊喜不断的冲刷上心房,他对天发誓,一定要将这孩子抚养成人,让她做大魏最珍贵的明珠,享尽荣华富贵,万世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