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承认此事让蔡坤脸上无光,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愚兄才疏学浅,若非婳儿为愚兄铺就坦途,愚兄这辈子也坐不得今日高位。”
蔡婳点点头,又道:“二哥和大哥限于才干,就算借父亲和陛下之力,扶摇直上,但根基终究不稳.”
明明是蔡源儿女中年纪最小的女儿,但蔡婳点评起两位兄长时,却如同一家之主。
却听她接着又道:“还好,我家下一代中,有蔡思、蔡隆、蔡蔚这等才俊,再给他们几年,日后成就便是达不到父亲那般,也要好过大哥二哥.”
蔡思是堂弟,蔡隆是蔡赟长子,蔡蔚是二房二子虽然蔡婳赤裸裸的说了两位兄长不如后辈,但同时也表明了蔡家后继有人的意思,不至于让蔡坤那么难接受。
只见蔡坤脸上尴尬神色短暂浮现后又迅速消解,只道:“全赖贵妃近年来对他们几人多有教导。”
今日,虽然蔡婳摆足了贵妃派头,但毕竟是一家人,说的也全都是为家族谋划的心里话。
然而,下一刻蔡婳却道:“既然二哥能想的明白,那便给蔚哥儿他们让开路吧”
“.”
蔡坤一时没听明白,稍有迷茫。
却听,蔡婳忽地石破天惊道:“东南四省市舶司巡检出缺,昨晚我已恳请陛下,请二哥转迁此职.”
“.”
“.”
蔡坤夫妇同时抬头,看向了妹妹,各自一脸愕然。
东南四省市舶司巡检虽和商部尚书同阶,但由朝廷中枢到地方部门绝对谈不上升迁。
沿海四省中虽不乏因海贸兴盛的大邑,但比起汇聚天下菁华的东京城,仍差了繁华。
尤氏刚刚脱离了婆母的管束,这一家主母还没做过瘾呢!
如何也不舍得去东南吹海风啊.
情急之下,尤氏脱口而出道:“婳儿!你怎能坑你二哥啊!他去了东南,就再难有拜相之日了!”
确实,尚书之上,便是三相了.
蔡坤虽现下资历尚浅,但熬上几年,说不定也有机会争取一下。
但去了地方,就不好说了。
却见蔡婳眉头一皱,低斥道:“尤氏,本朝不允妇人干政,这般大事,岂有你插嘴的地方!”
“.”
你听听,这话要脸么!
若说妇人干政,天下谁能比得过你蔡贵妃!
今日竟也好意思说我.
尤氏不服归不服,却也不敢将心里话真的讲出来,气的坐在原处低低哭了起来,不时小声咕哝一两句,“你二哥自幼疼你女生外向爹刚走,就拿自家人开刀”
蔡坤此时也品出点味道隐约猜出,今日之变兴许和蜀国公主有关。
用了几息思索,蔡坤才低声问道:“贵妃.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么?”
蔡婳抬眸看了一眼啜泣不止的尤氏,却道:“倒是还有一法,可使二哥继续留在东京。”
耳听还有补救余地,刚刚被呵斥了的尤氏瞬间又来了精神,赶紧抹泪道:“婳儿莫吓我与你二哥,有法子还不快说出来”
蔡婳却再没看向尤氏,慢条斯理抿了口茶以后,望着蔡坤道:“二哥若还想留在东京,唯有一法.休妻”
蔡坤登时目瞪口呆,尤氏也忘记了哭泣,难以置信的看向蔡婳。
足足过了几息,尤氏才忽地委顿椅内,拍腿大哭道:“好好好你蔡家如今富贵了,我配不上你二哥了!”
说罢,尤氏猛地起身,喝了一声,“你们兄妹也莫要羞辱我娘家,我这就撞死在此处,好腾出位置让蔡二郎再娶”
话音未落,尤氏已冲向堂内大柱。
蔡坤早有准备,提前移动,一把抱住了尤氏,再转头往上首看过去,却见蔡婳依旧面色平静,似是心意绝难更改.
蔡家子女里,大哥重礼保守、不苟言笑,倒是蔡坤自幼和离经叛道的妹妹亲近,此刻见蔡婳神情,忽地心中一痛,流下泪来,抱着尤氏跪地道:“臣蔡坤愿去东南履职吾妻尤氏虽性有瑕疵,却也为我、为我家辛苦多年,这妻,臣不休!”
“哇”
一声痛彻心扉的大哭后,尤氏紧抱蔡坤,哽咽道:“官人,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
“甚前程不前程的,你我夫妇能白首偕老,为夫心满意足”
夫妻二人好一阵抱头痛哭,上首的蔡婳,见二哥答应了去东南,脸上表情才逐渐柔和。
大约过了一刻钟,堂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尤氏坐在椅内,双目红肿,呆呆望着地面,怎也不肯再看蔡婳一眼。
以蔡婳的脾气,大概会懒得再解释,但眼前之人,终究是自己的二哥。
过了一会儿,蔡婳终是没忍住,问道:“二嫂,可是恨极了我?”
尤氏不吭声,蔡坤连忙道:“不敢。”
蔡婳幽幽一叹,忽道:“二哥,陛下让我来处置,已是给我家留了脸面。二哥难道真以为,我让你和二嫂去东南仅仅是为了给娆儿出气?”
蔡坤的确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这么说,只以沉默相对。
见状,蔡婳又徐徐道:“我家根基太浅,二哥管不好家、二嫂也不知晓如何做这相府主事大妇,京中贵妇吹捧几句,便不知自己是谁了,长此下去,早晚招来麻烦.如今有我在宫中,陛下念着两家情份,自不会怎样。但以后呢?
太子对蜀国,犹如二哥当年于我待太子从军归来,若此事还不能妥善解决,心中必生芥蒂。日后太子登基,你们让蔚哥儿、让我蔡家后辈如何自处?”
这番话起了些作用,尤氏终于抬眼看了蔡婳一回,想说什么,后者却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们去了东南,这相府就交给蜀国打理,蔚哥儿只需专心任事,迟早可为两朝干臣.至于子嗣问题,我已请了太虚入京,这老道颇为精通男子调理养补医术.”
“蔚哥儿身子好着呢”
双眼尤红的尤氏弱弱驳了一句,至今不愿承认是儿子身体出了问题。
“成婚三年,二嫂已向他房中塞了两个女人,还不见动静,难不成都是旁人的错?不可讳疾忌医!”
蔡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当日午时初,蔡婳没留在相府吃饭,出府回宫。
路上,跟在身旁的女侍,忍不住道:“这下.蜀国便可名正言顺主持后宅事宜了。”
当朝讲究父母在不分家,而蔡家老爷子都还健在,娆儿和蔡蔚更不可能和父母分居单过。
只要有尤氏在,娆儿永远不可能真正掌家
但这回,蔡婳直接将二哥二嫂打发去了千里之外的东南,相府后宅自然再没有那么多幺蛾子了。
那女侍见贵妃不接话、脸上也没有喜悦神色,心中顿时明了.贵妃确实是替蜀国抢来了掌家之权,可心里也未必没有不舍.
老相爷归乡荣养、长兄在地方为官,如今二哥也要去两千里外的东南了。
往后,京中便只剩了蔡家小辈,再也没了蔡贵妃能说体己话的长辈兄长了。
“贵妃,蔡尚书和夫人想来会理解您一片苦心.”
对于女侍的安慰,蔡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随后又似不确定般摇头苦笑,只道:“此事我为了娆儿、为了陛下,却也不全是为了陛下和娆儿,二嫂势利,却又不够聪明,如今骤居高位,若不敲打一回,往后不定惹出甚大事
眼下父亲不在京中,家里总归还需有人唱黑脸。二嫂若怨恨,便怨恨吧.我终归是蔡家女儿,需为后辈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