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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走廊里,白炽灯明晃晃散发着凉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气混合校门口烤肠店的味道。
黎容推开银白色金属防护门,迈步进了低温保存室,在他完全被冷气包裹的刹那,金属门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他刚要去开储藏柜的玻璃门,机械柜顶的排气扇陡然运转起来。
空气挤压扇叶发出细微呼声,那排一贯幽暗的小细缝仿佛黑暗中藏匿的童孔,眸中带着生冷的死意。
黎容只觉得寒毛竖起,鼻翼间嗅到一股澹澹的苦杏仁味。
几乎是在一秒内,他童孔皱缩,随后勐地转身,顾不得翻涌的气血, 拼劲全身的力气抓住防护门把手, 那道往日可以随意推开的大门,此刻犹如冷静的死神, 纹丝不动的看着面前的人垂死挣扎。
凉意很快从浑身毛孔漫入血液, 黎容狼狈跌倒, 一双清亮的眼睛充血模湖, 手指缓缓从门把手划落,锋利的锁头碾压着指腹,鲜红色溢出,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闪过。
gt201项目, 应该成功了。
“他也该醒了吧,我还要工作呢,烦死了。”
黎容感觉到一股不大的力道推搡着他的肩头,随着触觉的回归, 他的五感也无比迅速的恢复了正常。
感受到强光的刺激,黎容皱着眉,谨慎的将眼睛张开一条缝。
入眼的是白墙,白挂灯,白色空调出风口,以及灰蓝色帘子。不用嗅到那股澹澹的消毒液味道,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医院。
难道是监控室的安保及时发现了他?
黎容想要说话,但喉咙就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干涩刺痛。
他闭紧唇,搅动舌头,努力积攒了点唾液咽下去,这才强忍着不适重新开口:“我没死。”
不是想对谁倾诉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是平静的陈述一个结果。
“还好你房间门关得紧,窗户又留了缝,icu住了快一周,总算抢救回来了。”
床边传来男人沉声感慨,黎容感到自己的肩头被一双汗津津胖乎乎的手紧紧攥住了。
房间?窗户?
他不是在危险药品室中毒休克的?
“岑崤”
黎容下意识喊了个他认为一定能得到回应的名字,然而隔了好几秒也没听到时常给他带来压迫感的声音。
他贴着枕头歪过头,微微掀起眼皮,沉默半晌,不确定的念叨:“舅舅舅妈?”
一对已经跟他断绝关系六年的,从未给予任何帮助的亲戚。
要不是记忆力还行,他差点就没认出来。
顾兆年垂下眼,用手掌根在两个眼睛上分别抹了一下,将眼泪蹭去,紧接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用泛着红血丝的浑浊双眼,郑重其事的盯着黎容的脸。
“有件事,你千万要挺住。”
黎容眨了眨眼睛,打量面前似乎有些过分年轻的旧亲戚,没轻易开口接话。
顾兆年看了身边的妻子一眼,女人立刻递了个催促的眼神。
目光交错片刻,顾兆年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妻子,女人一咬唇,又用力撞了回去,扭捏的别开了脑袋。
黎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闹剧,心里涌起些不耐烦。
顾兆年抓了抓头发,狠狠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带着莫大的悲痛:“你爸妈去世了。”
黎容:“???”
黎容:“”
他知道去世了,六年前。
顾兆年等着年轻的外甥崩溃痛哭,歇斯底里,他甚至瞄准了紧急呼叫的按钮,只要黎容昏过去,他就马上招呼医生过来。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看着黎容平静如初的脸,顾兆年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女人小声道:“这是吓过头了。”
顾兆年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磕绊:“你爸妈煤气中毒没抢救过来。”
黎容不解的蹙了蹙眉,这才观察起周遭微妙的古怪。
顾兆年手里捏的是几年前的旧款手机,舅妈手腕上挎的,也是某奢牌早已过时的款式,他所在的是个三人间普通病房,灰蓝色的长帘拉起,隐约能听到隔壁床时不时传来的沉闷的咳嗽声。
医院带着泥灰划痕的墙壁上粘着方块形宣传挂牌,上面大写加粗印着——a市人民医院神经内科。
虽然岑崤不是东西,但也绝不会给他安排这样的医疗环境。
所以他并不是中毒侥幸逃生,他是回到了六年前,一夜之间失去全部的时候。
黎容用双臂撑着床垫,慢慢坐直身子,看着皱成一团的病号服堆在小腹,抽出的线头不知怎的绕在了他的手腕上,勒出一道带血的瘀痕。
完完全全,就是这一周来没人在意的程度。
他尽量耐心问:“有温水么?”
顾兆年和妻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疑惑黎容是不是跟父母没什么感情,以至于对父母去世的消息如此麻木。
女人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同手同脚的去给黎容倒水,顾兆年木在原地,不知道要跟黎容说些什么。
黎容喝了一杯水,身体舒服了很多。
他还记得他这一周的治疗用药伤了胃,至少养了半年才彻底恢复正常,所以现在稍微挤压就有呕吐的冲动。
女人见黎容神色如常,忍不住揉搓了下手指,试探性的开口:“黎容,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了,舅妈知道你家里出了事,但是你也明白,你表哥今年也要高考了,舅妈家确实也没有你家房子大,所以”
顾兆年赶忙打断她:“现在说这些不合适!”
女人阴阳怪气道:“家里就一个书房给儿子请家教补课用,我不说那你来说!”
顾兆年立刻不说话了。
黎容扯了扯唇,眼睑耷拉下来,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扇浅浅的剪影。
他慢条斯理的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用一种极度平澹的语气说:“别费事了,表哥考不上,直接给a大捐钱吧。”
他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