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要塞内部, 体态扭曲的异星生物挤满了狭窄的过道。地板上的指示灯还有?几盏没碎,在尽头一闪一暗。
为什么?冷汗沿着姜见明的颈子?滑入衣领,这群异星生物盘踞在前方一动不动, 像是在守株待兔。
简直……好像能够集体预知到?他们会走到?这里一样!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泄露的行迹, 现实已经?很明显:
异星生物们正在有?针对性地对他们实施包围, 敌人只会越聚越多, 接下来只会寸步难行。
晶骨戒指内只有?莱安十分之一的晶粒子?。应对一两?个敌人足够,五六个要看他的状态,十几个已经?很困难……
但假如几十几百的异星生物来围困呢?
说来可笑, 姜见明此刻思维无比清醒, 而在这种极端理性的状态下, 脑中清楚地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基本上没什么可能活着出去了,现在陪莱安自尽的话还来得及,会少受很多痛苦。
如果想留点遗言的话,可以用晶骨戒指把?字刻在地板上。
想想这命途多舛的二十余年?,能一路走到?这里已经?不愧对自己。被异星生物分尸这种结局太惨, 可以考虑死得体面些。
可当他脑子?里想完这一串的时?候,身体却也做完了动作:
晶骨从戒指上延展而出,覆盖了整个右臂,姜见明回身一扫, 打断了自动门?扭曲的门?板。
本就狭窄的来路被封住,这样至少身后的异星生物暂时?进不来。
下一秒, 前方少说有?十几只的异星生物尖叫着扑了上来。
姜见明咬了咬牙, 把?莱安往身后一推, 迎上了那群潮水般的怪物。
战斗。
金刃从异星生物的骨缝中滑进去,直接掀飞了半个头颅。
粘稠的恶血瓢泼而落,其中蕴含的浓郁晶粒子?让他疼的差点膝盖一软。
战斗。
脚下踏过血水, 从斜右方刺来的晶骨利爪被他打断,“铛”一声挑飞出去,将头顶的另一只也刺穿在天花板上。
战斗。
他知道自己一瞬也不能犯错,残人类不像新人类有?盔甲般的晶骨可做防御,受伤就是死亡的前兆。
但也不能躲避,如果放异星生物跑到?后面……莱安还在身后。
战斗把?时?间拉得漫长而艰苦。
姜见明急促喘息,惨白的脸上几乎都溅满了异星生物的血。
其实他基本上没有?冷兵器近战的经?验,此前从来没有?人……认为残人类需要学习这些。
或许是走马灯开始了,他竟模糊地想起很多年?前辛苦求学的夜晚,为了通过辅修的考核把?自己逼到?累晕。唐镇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张口就骂他傻逼然后被医务室赶出去。
他记得那晚长雨初歇,明月如璧。
还有?和?奥德莉在兰斯家的击剑场切磋过的下午,等两?个人大汗淋漓地出来的时?候,黛安娜正端着亲手?泡的红茶冲他们笑。
他记得夕阳从火烧云的边缘洒下余晖,照在少女的脸颊与裙摆上。
还有?他的小殿下。
“……!”
侧腹突然猛地一烫,然后变得冰冷。
姜见明脱力往前踉跄了两?步,余光看见了异星生物带血的尖甲,是自己的血。
他的小殿下……
清净的图书馆,相伴走过的长街。他有?时?伸手?揉揉对方的脑袋,少年?储君就眯起眼睛,翡翠般的眼眸里闪着细细的光。
或许也没有?那么多年?前,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的小殿下,不该陪他死在肮脏的地底。
——但生命自古如朝露短暂,而死亡从不听人乞愿,它只是突兀到?来。
过度的体力消耗让他手?臂发抖,喘息像是要把?肺撑爆。
姜见明在黑暗中低头,唇角无声地溢出一股鲜血,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他用失焦的眼眸四顾。
如果最后设法炸塌天花板和?这群异星生物同归于尽,再?用晶骨戒指护住莱安的身体,不知道获救的概率有?多大。
不过倒也没有?更优选了。
决定去死的时?候,黑发青年?的面容苍白疲惫,却依旧平静,和?刚刚他推下主炮发射杆时?并无什么两?样。
可就在下一刻,突然——
面前的异星生物猛地凝滞了几秒,似乎被什么景象所震慑。
脚步声一响,熟悉的气息自后面靠过来。
姜见明瞳孔紧缩。
他的背后多了另一个人的重量。
“殿……!?”
耳畔传来艰涩的喘息声,还有?微弱的喃喃。
好像说的是,不要怕。
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右手?。
隔着赤金色的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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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要塞东区。
日暮了,自主炮的炽光消散在云层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
可是死寂依旧弥漫着。那一束强光的悲壮,似乎烙印在了每一个士兵的眼底。
“谢予夺,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把?两?位殿下给丢了!?”
金旻在隔着通讯嘶吼,平素严肃稳重的中将,这时?急得破了音:“你给我说清楚,生要见人死要见……现在到?底情?况是怎么样!!”
“……”
谢予夺单手?撑在凌乱的发丝间,阴沉着个脸不说话,细看眼眶已经?熬红了。
远处,唐镇在哭着吼着要去救人,“他妈的别拉着我!老?子?一个人去,跟你们没关系!”
贝曼儿站在唐镇身旁,正和?郑越激烈地争执着什么,这一片都被各种声音交错着,混乱不堪。
谢予夺佝偻着脊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平素肆意妄为,大统帅宠着你,我们也都管不住你。”
通讯里,金中将声音悲痛,“可是小谢啊,你再?怎么疯怎么狂,心里也应该清楚……”
“哪怕把?你,把?我,把?银北斗所有?人性命都搭上,也比不过两?位殿下的分量啊!”
“帝国的储君没了,你我要……要怎么跟皇帝陛下交代?,怎么跟帝国的人民交代?啊!?”
谢予夺沙哑道:“我清楚。”
“……”
“身为银北斗的将领,”他眉眼低垂,喃喃道,“面对强敌束手?无策,迫使?主君以身犯险,全是谢某人无能之故。”
金旻失声了。
谢予夺这人,是个少年?英才。性子?潇洒疏狂,偏偏忠君爱国、功勋又多,一个人扛起了银北斗大半的荣耀。
他们这些大了一个辈分的将军们,要么是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地痛恨,要么就是嘴上嫌弃着,心里却没底线地纵容着。
只有?谢予夺可以在军部总会上迟到?了还笑嘻嘻地进来,只有?谢予夺可以擅自调兵远征却不受惩罚……
在整个军部的默认下,银北斗第?一军的谢少将身上,永远可以有?一份张扬的光。
像现在这样颓废低落的谢予夺,却是从来没人见过的。
见他这幅模样,金旻再?也说不出更多,只能摇头长叹:“你,唉!不说了,你尽快组织搜救。还是那句话,生死总要……”
却听谢予夺又继续说道:“——但我同样清楚,皇太子?和?小阁下是为了什么而赴死的。”
“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