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3、他是隐去的人(1 / 2)病案本首页

而就在这时, 发生了一件对谢清呈而言影响很大的事情。

这些年在国内,大家发现的精神埃博拉病症有三例,其中3号病例一直在一家私人病院进行监护治疗。

而就是在那一阵子,3号病案忽然死亡。

临死前病案暴走, 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 甚至失手杀害了一直在病床边照料自己的父亲。

谢清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呆坐了良久。

3号病例是除了他之外, 与病魔抗争最久的一位。谢清呈还曾跟随研究组负责过一段时间他的引导治疗。

那时候3号还正常,甚至让谢清呈觉得他不会被击溃。

可是他还是死了。

病房内到处都是鲜血, 像盛开了一朵朵瑰丽的曼珠沙华。

从监控摄像看, 3号在发病过程中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进行了撕咬式袭击,举止疯癫, 狂性大发, 如果不提前说这卷录像带里的是人, 单从模糊画面判断,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是头茹毛吮血的猛兽。

“他完全认不出他父亲了。”

“他爸爸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实在是太可怕了……”

谢清呈不断地回想着录像带里瞧见的内容, 回想着别人和他描述的细节。

到了最后,他回想起三号病案还清醒时,那半点也不肯向苦难屈服的模样。

3号已经是晚期了, 美国新研制出的那种药物也无法对其进行情况缓解。

但是谢清呈还有的选择……他还有机会的。

终于, 在3号与其父亲的葬礼结束那一日,谢清呈来到秦慈岩身边, 说了句:

“老师, 我愿意接受新药的治疗。”

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

一切还能回到正轨,就已是命运待他不薄。

谢清呈开始服用特效药,他能感到自己的头脑确实不再如往日那样机敏了。

但是他的健康,他的力量, 好像又慢慢地回到了他的身体中。

终于有一日,当他背负着沙袋完成了五公里越野时,他知道,他不再是初号病患。

他是谢清呈。

是很多年前,那个曾经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配上警衔,穿上警服的谢清呈。

但可惜,体力回来了,岁月回不来。

他已经永远地和最初的梦想错过了。现实就是,他将读书毕业,成为一名精神病学相关的医生,然后可以平静地、安宁地度过这一生。

他那时候也不想再惹太多是非,他也再没有那么充沛的智慧去支撑他做太多的事情。

谢清呈只打算把剩下的心力都投放到心理疾病的攻克上去。

他记得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因此他不想让更多的人再深堕进去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当贺继威找上他,请求他给贺予做私人医生时,他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分散了。

救一个人固然重要,可是他还有更多的课题等着突破和探索,比如更多人还遭受着的抑郁症,躁郁症,自闭症……

等等,诸如此类。

如果不是他看到吕芝书那样对待孩子,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贺予承受着比他曾经还要沉重的痛苦。

他原本是不该留下来的。

贺予多少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谢清呈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也是rn13的受实者,是传说中的初皇。

但他最后选择了留在四号身边。

留在那个孤独的孩子身旁。

无尽夏常日芳菲,当那个幼龙无助地蜷缩着,哀声呼唤着,希望能有一个活着的人明白他的苦难,接收他的赫兹时,谢清呈听到了他的孤鸣,却不能回应,他只能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像曾经秦慈岩把手伸给他一样,伸给那个少年。

问一句,你不疼吗?

事情本该就这样平和地发展下去。

他会按着贺继威与他签订的协议,留在贺予身边十年。贺予确实太缺乏关爱了,他比任何一个精神埃博拉患者都过得更孤独更凄惨。

他说你们都不懂我,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几乎完全克服了病症,成为了一个正常人的案例。

谢清呈虽然鼓励他,但很多话并不能多说,因此他曾经也很担心自己的鼓励,贺予并不能完全听进去。

所幸贺予没有那么叛逆,到底还是乖的。

他牢牢记住了谢清呈教他的事情,亦步亦趋学着谢清呈的冷静,走过谢清呈走过的路。

谢清呈原本可以这样带着他离开疾病的深沼的。

如果不是后来,秦慈岩出事了的话。

“老秦,你有时候做的事情太冒失了。”

不知是第几次,秦慈岩因为自己的仁慈,因为为患者考虑,反而被医闹,被举报,被投诉。

谢清呈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台边,一边看着窗外的大雨,一边这样说道。

当时秦慈岩已经六十多岁了,从燕州退休,被沪医科返聘。

而谢清呈也已经毕业,成为了沪医医院的一名医生。

他们俩和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从来不表现出任何相熟的关系。

所以秦慈岩的所有弟子,都不知道精神卫生科的谢医生其实是他们的大师兄。谢清呈是隐在暗处的人,永远的不为人知。

“你看你,没大没小,这些事我以前不也经常去做?医闹就闹呗,患者心情不好,不理解,有时候是让人很无奈。但我不是医生吗,医生总不能被患者牵着鼻子走,总不能他们希望我怎么看病,我就怎么看病,是不是?如果我知道某种方式是对病人好的,哪怕对方有再多的不理解,我也必须这么去做。这是我的责任。我已经花甲之年了,我得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谢清呈皱着眉,叹了口气:“老秦,有一些事情已经变了。现在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是,你是老医生,是国士无双。”谢清呈看到秦慈岩的表情,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先把话说了下去,“但这和你地位有多高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投诉,举报,对你而言是无伤大雅,根本影响不了你什么。可现在的医闹已经不仅仅局限在纸面上了——上一次那个男的——你差点就被他打了。”

“哪个男的?”

“就他太太脑袋被高空坠物砸中,还没查出来抛物的人是谁的那个。”

“哦……”秦慈岩想起来了,“哎,他呀。”

“要不是有保安刚好路过拦着,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谢清呈严肃地提醒他,“那孙子是带着菜刀的。你可别忘了。”

秦慈岩讪讪的,不说话了。

他年轻的时候,往往是他教育谢清呈的多,可现在他老了,耳也顺了,心也软了,脾气比从前更温和。

倒多半成了谢清呈在训他。

秦慈岩听着谢清呈又和他耳提面命了许多事情,言而总之就是让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守规矩,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做一些事情了。

听他说完,秦慈岩忽然笑起来,老头儿笑起来不好看,但谢清呈巴不得这样的笑容,他能看到老头子一百岁的时候,还能在脸上洋溢而鲜活地露出来。

老头子说:“小谢。你知道我想着了什么吗?”

“……”

“我在想,如果舟舟能活下来,现在应该会和你一样教我适应你们的时代了。”

谢清呈停了说教。

白衣的秦慈岩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白衣的谢清呈。

“那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