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嵘缩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只有半张脸在外头,因为发烧而略微有些发烫的脸颊贴在被子上,触感冰凉。
他舒服得又往里缩了缩,整个人埋在了被子下,没裹一会便又热得很。可他依旧埋着自己,即便此刻只是躺在酒店陌生的房间里,居然也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仿佛只是一直得不到的东西不要了,却并不是失去,而是眼前遮天蔽日的障碍终于被挪开,他一抬眼,原来天穹那么高。
夜色沉沉。
赵嵘吃了药,本就满满困意,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陆星平挂了电话,转回身看向坐在钢琴旁的乔南期。
乔南期显然在他喊出赵嵘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可他弹琴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琴键上滑动着,就算是听不见琴声,对于观看者的视觉也是极佳的享受。
等他一曲都弹完了,陆星平才说:“赵嵘的电话,你要回家吗?”
乔南期眉头微皱。
“他怎么打到你这里?”
“说他发烧了。是想通过我告诉你吧,可能信了外面那些谣言,觉得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刚才叫我的私人医生去看他了,你要回家看看吗?”
“既然看了医生,那没什么大碍。”
“你都皱眉了,一看就还是有点担心。难道你属鸭子的?活蹦乱跳的,也没死啊。”
“……”乔南期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眉心处,瞧见陆星平打趣的眼神,知道对方根本只是在试探他下意识的反应。他放下手,接着道,“我今晚会回家。”
他印象里,赵嵘身体没什么问题,怎么会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发烧?
多半是想让他早点回去罢了。
他迟些回去便是。
“现在不走吗?主要是这个点,你再弹,会打扰到小月睡觉。或者你弹点催眠曲。”
“……”
乔南期完全不知道赵嵘已经不在家了。
他对陆星平总是有耐心的:“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没有生病。我最近有点纵容他,养了他点小性子,不用理。”
陆星平摊手:“对爱人有小性子不是很正常,人们总是对喜欢的人有更高的期待。”
“我和他算不上爱人。”乔南期神情微顿。
他语气平淡,像是十分笃定。
如果说是喜欢,应该是有的。可人这一生能爱的东西不多,能喜欢的东西却多如牛毛,多到路边的野猫、春日枝头的一点叶梢,甚至是沧海一粟的白云过际,都能纳入范围,着实算不上什么特殊。
陆星平和他说:“人都生病打电话到我这,旁敲侧击找你了,你顺着一点不就完了。”
乔南期收了琴谱,盖上琴盖,“不用。”
他从不需要顺着赵嵘。
这一向是赵嵘的“工作”。
去年。
刚在一起的时候,赵嵘曾经和他抱怨过他不常回家,也从不和赵嵘一起出去。
乔南期并不想听。
他不喜欢和那些人相处的时候赵嵘在。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喜欢,在一起之后更是不想带上赵嵘——赵嵘会让他升起不悦的情绪的时候大多在此。
他没有理会赵嵘的抱怨,赵嵘当时刚刚以另一半的身份和他相处,还不太懂事,当晚便在二层的小厅里坐了一晚。
乔南期看着觉得心烦,关了门便一个人睡了。
第二日一早,乔南期按照规律七点起床的时候,赵嵘已经亲自做好了早饭。
他从楼梯上走下来,还未走到餐厅,便闻到了轻微的油烟香味。赵嵘身上的灰色格纹围裙还没有脱下来,正在弯着腰,在餐桌旁忙活着。
赵嵘其实不太会做饭,餐桌上的凌乱足以显示出赵嵘的手忙脚乱。
可再手忙脚乱,他也仍然尽力做着。
听到乔南期下楼的声音,他侧过头来,面上虽然有些倦容,却仍然挂着笑容,一双卧蚕更为明显。
乔南期看着,一时间想到蜷缩着身体、慵懒地睁着眼的猫咪。
他走上前,赵嵘收起了所有的脾气,笑着对他说:“早上好。”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那之后,赵嵘也再没有抱怨过。他知道乔南期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不再任性,不该问不该提的,从来不问不提,除了还有一些小事——比如乔南期希望他能读读书学学琴——总是阳奉阴违之外,床上床下都很让人放心。
乔南期从来没有迁就过赵嵘。
赵嵘总是会自己想明白的。
所以这一晚,乔南期从陆星平家里离开,回家没有看到赵嵘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做。
明天一切都会照旧。
就像一年前他不理会赵嵘的那一晚一样,他在房间里安稳地睡过一晚,赵嵘就会站在外头等他出来,笑着和他说“早上好”。
但次日,乔南期并没有看到赵嵘回来。
不仅是次日。
——赵嵘连续四日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