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期最先开始觉得婚礼不对劲,其实不是陆星平参加聚会时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就算奇怪,要说解释,也有很多种。只是那些话提醒了他,赵嵘和陆星平关系间的不对劲,给他带来了一些别的角度。
他一叶障目了这么久,婚礼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其他,这段时日满脑子想的也是赵嵘彻底离开他了,一直不曾思索过——其实那场婚礼很奇怪。
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赵茗没有来。
赵茗的病虽然需要很多的钱和精力,但并不是那种完全无法出门的病,只要清醒的时候,和人交流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自己出门都行。
如果赵茗清醒着,赵嵘没有道理不带唯一的亲人来参加自己的第一场婚礼。
如果赵茗没有清醒……
以赵茗在赵嵘心中的份量来看,赵嵘甚至会直接推迟婚礼的时间。
不论如何,只要这场婚礼,在赵嵘心中很重要,赵茗就不可能不来。
还有其他的不对劲——那一直在婚礼现场最后方记录的人。
那些人的穿着,根本不像是做婚礼记录的,而且除了摄像机,那些人手中还有很多文件。
再加上最近每一次,不论是夏远途还是小吴,去陆星平家,都没见到赵嵘。
陆星平昨晚那和以前单身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的反应。
还有家里完全没有赵嵘生活过的痕迹……
这个结婚,从开始到现在,处处透露着奇怪。
律师事务所和疗养院那边没办法太快以合理的名义把相关的人请来,于是乔南期先是找到了给赵嵘做婚礼策划的公司。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婚礼上虽然有宣誓、互换戒指等必不可少的环节,但一些游戏、亲友之类的环节是全然没有的。
只是他那时候想的都是赵嵘不会再回头,整场婚礼下来,眼中也只有赵嵘,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些问题。
婚礼仓促便算了,既然婚礼都办了,为什么不干脆把婚礼现场弄得完满一点呢?
办公室内。
乔南期翻动着寥寥几页的策划书,问负责筹划婚礼的那个婚礼策划师:“你们给婚礼策划的步骤就这些?”
那人似乎自己也很困惑:“也不是,乔先生,我们做这行的,客户大多要求都是没有遗憾、做到最好,怎么会这么马虎?一开始赵先生和陆先生找我的时候,我问的都是一些风格上的要求,并不知道他们不想要这么多步骤。我记得很清楚,他们要得急,加了很多钱,所以我们团队连夜出了一整本策划,我还特意核查了细节才给他们送过去,结果……”
那人看了一眼乔南期手中薄薄的策划书,接着说:“结果赵先生直接删掉了八成,只剩下这些。可不是我们不策划的,您不要误会。”
那人还以为乔南期是想找他们策划什么婚礼,又因为这场仓促的婚礼对他们的业务能力有所质疑,赶忙解释了一大堆,随后还说了一些策划时的细节。
乔南期只是微微低头沉思着,指节微蜷,指尖一点一点地敲击着书桌边沿。
他听了许多,可他似乎对那些细节全然不感兴趣,待到那人说完了,他只是问:“你是说,这么少的步骤,是赵嵘亲自挑的?”
那人马上要点头,乔南期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你想清楚,是陆星平要删的,还是赵嵘要删的。”
策划师一个激灵,本来记得很清楚的答案,硬生生又在脑子里过了三四遍,确保绝对不是记错了才说:“是赵先生,我记得陆先生根本没看原来那本策划书。赵先生其实也没仔细看,他就翻了一下目录,然后划掉了目录上的一些东西。他甚至没有询问陆先生的意见。”
“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您放心!因为那时候我们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我当时……还有点疑惑,结婚删步骤居然不用问另一半……”
这人显然到现在都没有想通,以至于不用乔南期问,自己便说了出来。
乔南期按压下心中冒出的许多种可能,让小吴先把人送走。
他喝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龙井,清香沁入喉鼻,清人思绪。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赵嵘和陆星平之间也许并没有那么好的感情。赵嵘不在意婚礼,陆星平自然也无所谓婚后的生活,赵嵘和陆星平更无所谓他送去的贺礼。
也许赵嵘只是一时的寂寞,也许赵嵘是被他缠的烦了,也许……
总之,赵嵘这样对婚礼毫无所谓,搬家之后住的也不是陆星平家,全然不可能是和陆星平感情甚好的样子。
乔南期原先还因为赵嵘和陆星平之间的关系可能有问题而有所期望,甚至有些开心。
在和这个策划师交谈之前,他其实还隐隐期待着赵嵘对陆星平不满,亦或者赵嵘根本不是那么喜欢陆星平。
可等他真的确认了这个想法,心间又是一阵如针扎般的疼痛和麻木。
如果当真是这样,赵嵘宁愿以后凑合着和另一个人有着情侣的名义,余生过得寡淡无味,也不愿回头看看他吗?
乔南期下意识握紧了水杯,杯壁上传来的热度焯烫着他的掌心,烘烤着他心中的苦味。
如果真是这样……
乔南期,你不仅活该,你还是个混账。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赵嵘和陆星平之间是真心相爱的。
何其可笑。
可笑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边挣扎于赵嵘并不是真的爱着陆星平的可能,一边又深陷赵嵘可能现在过得也并不开心的心疼中。
他既不能问陆星平,又无法找赵嵘确认,思虑半晌,他想到了一个人。
……
这一天,乔南期过得比这几个月来的每一天都要难熬一些。
他没有身体上的不适,并不忙碌,也并没有知道赵嵘要结婚那日那般觉得天地无光,可偏生就是这样的细碎平常,更让他难熬。
他整夜未眠。
第二天,小吴带着刘顺的答案回来了。
“他说没有,绝对没有,赵先生绝对不是勉勉强强,”小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先生的脸色,确保不会引起乔南期不悦,才接着说,“他说,嗯……赵先生和,和先生您分手当天晚上,就扬言要追求陆先生……”
小吴又看了眼乔南期的神色。
很冷,很淡,和之前一样,沉肃无波,看不出什么。
“……说、说赵先生目标特别明确,坚定得很,不可能是勉强。”
小吴不知前因后果,只觉得这些话实在扎人心肺。
可乔南期不似以往那般颓唐,而是皱了皱眉:“目标十分明确?”
“啊,对的……”
乔南期又看了眼桌上那薄薄的婚礼策划书。
赵嵘并不是凑合。
赵嵘也不是不乐意。
可赵嵘却……全然不在乎婚礼,婚后和陆星平更是没有新婚燕尔的感觉。
什么事情能导致这样的矛盾存在?
细雨。
这如飘飘牛毛般洒在空中的雨水甚至用不着撑伞,行人多戴着帽子走过,或根本不甚在意地漫步其中。
地面上湿漉漉的,却没有积水。
天上阴雨遮日,灰蒙蒙的,压住了一丝朝气。
偏生是这样阴冷阴冷的天,过路的人走过咖啡厅时,总是忍不住往里头看上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