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路加转动着衔尾蛇戒指。
戒指看起来很宽松,可以轻易摘下,真正尝试才知道戒指几乎长在他的骨头上,除非剁掉手指,否则没有任何摆脱的方法。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与黑暗神有联系,注定要与圣国的国教为敌,这会让他登上王位的难度提升到地狱级别。
路加想起了原书中的一些细节。
小王子一直与光明神教有摩擦,这种矛盾在他登位后激化到顶点,却被兰斯洛特捷足先登,先一步把小王子囚禁起来。
之前路加以为这是圣教对小王子个人行为作风的不满,现在想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是刚刚被兰斯祝福过的原因,路加忽然产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那座完全封禁神力的高塔,会不会是一种对危险的“隔离”呢?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否决了。
幻想也要有个限度。路加心中警铃大作。
兰斯出乎意料的温柔削弱了他的防备,漂亮的长相和纯善的性格太具有欺骗性,他差点就陷入了圈套。
会咬人的狗不叫。
难道他要重蹈书中的覆辙,再一次输给兰斯洛特吗?
他正这么告诫自己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那个头发和夜色一样黑的少年安其罗伸出手来,笑盈盈地说:“晚上好,我的主人。旅途劳顿,接下来请让我来带您走完最后一程吧。”
马车并没有停在赫卡庄园外,而是在荒郊原野里,而侍卫们对安其罗的出现似乎习以为常。
夜晚的浓雾遍布荒野,黑色的土壤和夜空泡在雾气中,仿佛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路加没有扶少年的手,自己走下马车后,发现安其罗牵来了上午见过的那匹黑色小马。
那匹小马和安其罗一同四下张望,在没有找到母马的踪影后,小马失望地打了个响鼻,安其罗则小声说:“您没有带‘恶灵’来呀。”
一人一马出奇地相像,像个抱怨的小孩。
路加收回目光,道:“我没有答应过你。”
“那么下一次呢?”安其罗问。
路加没理他,翻身上马。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与这个少年……情人相处。一想到要和别人亲密接触,他就头皮发麻,全身紧绷。
而且还不能表现得过于冷淡,免得被怀疑他换了芯子。
该死,原主怎么给他留了这么一个难题,还不止一个,是一整个庄园!
路加已经在思考,待会如果安其罗要求和他同骑,他该如何优雅而不失庄重地把他踹下去了。
幸好安其罗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亲昵地拍了拍小马的脖子,牵起缰绳小跑起来。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路加带来的人手的视线范围。
“这个月庄园里还算平静,大家都过得很好。”安其罗轻快地说,“萨特打断了迪克的一颗牙,贾尔斯的汤里被放了一只蟾蜍,经证实是巴蒂所为,不过后来都和解了。”
……这是在给他汇报后宫争斗的情况吗?路加面无表情地想。
男性宫斗的手段是不是过于粗糙了?这简直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样。
随即他意识到,赫卡庄园里大部分“情人”本身就是从奴隶市场买来的小孩。
路加深吸一口气,遏制住想诅咒原主的念头。
“诺亚哥哥在教弟弟们学习写字,他是个很称职的老师,明年弟弟们就可以为您工作了。”安其罗说,“今年冬天我们成年后,杜瓦打算和诺亚哥哥一样成为庄园的老师,凯尔森和托马打算离开,而我……”
路加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写字”、“老师”、“工作”……?情人还需要这么优质的培养计划吗?
“而我,您上次让我再考虑的事,我已经想好了。”安其罗仰面望向他,脸上带着独属于少年的腼腆,“决定还是和之前一样。”
“——我想成为您的狗,主人。”他虔诚地说。
另一片荒野上。
白雾是最佳的掩饰,没有任何人会发现有人在此秘密见面。
骑士翻身下马,向他对面的黑色斗篷单膝跪下。
“奥利弗老师。”兰斯的声音从斗篷底下传来,“您无需这样。”
“我愧对少爷,愧对公爵大人。少爷的恩情,我们永远都无法偿清。”前些日策划在妓院刺杀小王子的奥利弗说。
“您教导我有恩,”兰斯淡淡道,“但以后请不要再那样做了。”
“都怪我中了敌人的计策,反而害得少爷身陷蛇窟。”奥利弗闭了闭眼,“既然少爷打算留我们一命,我日后定当将您从那鬼地方救出来,一雪前耻!”
一想到那天小王子对兰斯的轻薄,以及这些天从府邸内听到的传言,奥利弗就为少爷感到屈辱。
但兰斯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料。
“以后请不要那么做了。”兰斯重复了一遍。
他语气淡然,但教过他一段时间的奥利弗深知那是一次严肃的警告。
这孩子自小和善,明显表达出不悦的情绪还是第一次。
不如说,从刚才他们见面之始……或者更早之前,兰斯洛特少爷的心情就已经不太妙了。
奥利弗回忆了一下。
今天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小王子去赫卡庄园看望情人了?
有一瞬间,奥利弗脑海中闪过女仆们的担忧——“兰斯恐怕会为殿下的花心而失落吧”。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少爷一定是因为厌恶刺杀这种阴暗的勾当,才禁止他们这么做!
兰斯洛特少爷一定在打算光明磊落地报仇。
奥利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抬头看到兰斯已经牵过了马。
“感谢您的马匹。”兰斯上马,“我该走了,请您保重。”
“能为少爷效劳是我的荣幸。”奥利弗俯身。这是兰斯第一次联系他,而且看起来有急事要做,他不由好奇道:“恕我冒昧,您要用这匹马做什么?”
“追一个人。”兰斯说罢,驭马向前奔去。
追、追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