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定远边军大营,月黑风高。
虎贲校尉樊勇正在伏案疾书,手中的狼毫笔舞的能翻出花来,似是在写着什么重要的书信。看他脸上凝重的神情,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营帐中灯火昏暗,一灯如豆,摆设很是简单粗犷,看起来有些空旷,由此可见此人并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不时有数十人一队身着重甲的兵士从大营旁走过,却能将声音控制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步调一致,迎面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显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樊勇乃是定远县三大世家之一的樊家之人,一身樊家枪法耍的是势大力沉,虎虎生风,等闲十数人根本近不得身。樊家乃是武术世家,祖上曾经营镖局的行当,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财富,不过立身之本仍是那一套《樊家枪法,平日里宝贝的紧,从不外借他人。而且樊勇也是个性子坚韧之辈,修身养性,虽然甚少与人争勇斗狠,可这威严,却是一日强过一日。
樊勇乃是家中长子,其父便是樊家族长。樊父此人勇武不足,却守成有余,樊家在他的经营之下始终强盛。而樊家地位最高的人却是樊勇的二叔樊心,如今是虞国当朝的“定西侯”,握有兵权,在虞国西面边境率领逾百万大军,与幽国军队打得不可开交。
定远县位于虞国西南,距离苍狼岭不过百里,自四百年前起,苍狼岭升起不知名白色瘴气之后,这里便再无战事,若是不算马匪的骚乱,倒可以算是安居乐业。
此处定远大营乃是“定远侯”虞冲光辖下,虽说他的侯府建在这里,却很少来这边,一切事宜都交由“虎贲校尉”樊勇处理。
照理说那虞冲光乃是皇族子弟,祖上也有“镇南王”这一显赫名头,虽说到了如今这一代,封王是不可能了,可是封个正经八百的“定南侯”也是理所应当的。却不知因何缘由,封了这么个不咸不淡的“定远侯”。虽说两者都是侯爵,可但凡有些常识,便知道这定远侯乃是胡乱分封的杂牌爵位,实际上连个参将都不如,这也是为什么樊勇实为代管大营,却只有校尉的职位。
边军“定远军”人数始终不足五千,平日里在此能淡出鸟来,这也是那定远侯虞冲光极少来这边的原因。
一道黑影在营帐的角落里缓缓拉长,樊勇有所觉察,稍稍挺直了自己坚实的后背,盘膝而坐的双腿隐隐发力,坚实的肌肉悄悄纹了起来,手中的毛笔轻轻地放在砚台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樊勇扫了营帐的角落处一眼,看清来人后,瞳孔微缩,薄唇轻启,微讽说道:“帮主如今可是镇南府的风云人物,平日里多少达官显贵想要亲近帮主,都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屈尊降贵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黑影自顾自的坐到营帐中的一把椅子上,没有理会樊勇话中的讥讽意味,意味深长的说道:“樊校尉你已‘入道’多年,为何还窝在如此偏僻角落?当年‘那位’的条件,樊校尉可有头绪了?”
樊勇顿了顿,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说道:“阁下莫非是专程来消遣樊某的?”
黑影“嘿嘿”的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却话锋一转,说道:“樊校尉可知当年我奎家因何落此大难?”
樊勇脸色一怔,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奎家当年勾结酆国间谍,世人皆知,铁证如山,樊某问心无愧。”随即手中火花一闪,向四周溅射开去,点燃了营帐中的数支巨型火把,发出阵阵噼啪之声,大帐登时一片通明,帐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芒照在黑影的脸上,将脸上的皱纹映得清晰可见,深邃的眸子似一眼古井,幽深不知尽头;一头梳的极为整齐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发髻,一丝不苟,头发一片灰白之色,并未显得苍老,而是添了几分成熟稳重之感;寸许长短的胡须黑白交杂,乍看上去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不过樊勇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黑影赫然是如今奎狼帮的帮主,奎生。
奎生没有理会营帐外的声音,而是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轻轻地抛在樊勇面前的案几之上,没有解释什么,说道:“当年之事,与人无尤,错只错在奎家根基浅薄,怀璧其罪罢了。”
樊勇听出了奎生的弦外之音,疑惑地看着案几之上的石头,拿在手里掂量几下,并未发现何种奇特之处。此物似金,却少了重量,若说类玉,又少了温润。其上并无刀削斧凿的痕迹,也并非雕塑,看不出何种神韵,品不出何种味道。
樊勇压下心中的疑惑,哈哈一笑,脸上现出了然之色,知道这奎生并非是来寻仇的,拍了拍手掌,说道:“上茶!”
营帐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帐外立即走进两名身披重甲的兵士,隐约能看见其上泛着白光,竟是结了一层冰霜。这二人端着茶壶,托着茶杯,干净利落的分别给二人各斟上一杯茶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将茶壶留下之后,便无声的退去。随着两名兵士的退去,帐外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盏茶工夫不到,这大营便只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了。
奎生见此颇为讶然,忍不住夸赞道:“这定远边军如今在樊校尉手上,称得上是脱胎换骨了,日后定能大放异彩,立不世战功了!”
樊勇脸上傲然之色一现即隐,说道:“奎帮主谬赞了,这些崽子们还差得远!”
“奎某不喜拐弯抹角,此物到底是何宝物,奎某并无定论,不过据奎某多年切身体会,此物或许是一种被称为仙家宝物的‘缘石’,其中一些神妙之处,樊校尉若时常佩在身上,自会了解一二。”奎生没有看桌上的茶水,而是耳朵微动,确定并无他人偷听后,转头望着樊勇,淡淡解释道。
樊勇有些惊疑的看着奎生,心中念头百转,“宝物?缘石?”他想不明白奎生为何敢如此轻易的将此物交予自己。若此物仅仅是一块破石头,戏耍自己显然对他没什么好处;若真是宝物,他难道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不过以樊勇的心机,自是不会问出来的。
“仙家宝物!真是好大的手笔!奎帮主快人快语,先说说条件吧,”樊勇将石头随意的丢在案几上,淡淡开口说道,“不过想来此事难以图谋,先不管此物真假,樊某总要权衡一番此事的代价!”
奎生眼中精芒一闪而逝,郑重地吐出了三个字:“樊校尉果然好气度,奎某此来只为‘缘尘令’!”
“不可能!”樊勇惊呼一声,大声的拒绝道,“整个虞国百年之内,也只有三块‘缘尘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