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夏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艰涩开口:“你都杀了谁?”
沈瑛轻笑,“若儿,都到这时候了,事情的真相还重要吗?”
不等顾怀夏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们以为,宋宁当真是唐家人杀的?那你们就把唐修瑾想简单了。唐家将来是兴盛还是衰败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你们觉得他会冒着搭上整个唐家的风险做这些沾满鲜血的事?”
顾怀夏瞳孔微缩:“宋宁……是你杀的?”
“他知道的实在太多,我留他不得。”沈瑛说完又转向沈芷兮,“都是沈家人,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今天会前来赴这场鸿门宴,是被人拿捏住了死穴,长公主殿下莫非觉得你不会有这么一天吗?”
沈芷兮立刻警觉起来:“你的软肋……是她……”
沈瑛毫不掩饰道:“原来都知道啊。”
他的软肋,是她。
顾怀夏。
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被人拿捏住的死穴。
此刻顾怀夏紧紧咬住血色全无的嘴唇,泪意在眼底蔓延。
眼前这个人有时待她极好,有时疯疯癫癫的模样又让她受不了。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喜欢上她,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更何况她从未喜欢过他。
沈瑛活了将近三十年,从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爱上这样的人,或是被这样的人爱上,本就很可悲,不是吗?
沈芷兮忽然觉得,沈瑛的一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手上沾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她正思量着,沈瑛蓦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几许阴森:“殿下,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知道你父皇是怎么死的吗?”
沈芷兮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你下的手?”
沈瑛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怎么,长公主殿下?你以为呢?”
沈芷兮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一旁的顾沅连忙搀扶住她。
沈瑛适时添了一把火:“先帝染上重疾后,医师是我亲自延请的,是宫里一个姓温的老太医,熬药都是在我这儿熬制的。殿下师承太医萧南亭,应该也知道,滇藏藜芦和辽东人参掺杂在同一个方子中,会发生什么。”
沈芷兮闻言一惊,这个方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滇藏藜芦与辽东人参都是名贵药材,但出现在同一个方子中,就成了可以致人死命的毒药。
丧心病狂的疯子,心狠手辣的赌徒。
沈瑛惨笑一声,抽刀出鞘,彻底挑断了自己脖颈间的血肉筋脉。
至死,他都没有为自己扭曲的爱意辩解一句。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也有过片刻温情脉脉。
锦衣卫将沈瑛的尸身抬走,随即赶来的顾念秋也带着顾怀夏先行离去。
见后花园此刻只余下她和顾沅二人,沈芷兮颓然跌坐在地,脸色变得煞白,纤细的指尖不住颤动。
恍惚间,她听到一声如银铃般清脆的童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
兄弟阋于墙,多么讽刺。
顾沅俯下身来轻柔拭去她眼角泪水:“没事了,殿下,一切都过去了……”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安慰很是苍白无力。
她和沈瑛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一句安慰又怎么能抚平时间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