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已经到了阴阳化生境界的极致吧,我看比几年前还要年轻一些。”鲁八望着侯兆天的脸叹道:“五玄有了你这棵参天巨树才能风平浪静,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想什么洞天境?”
侯兆天脸上带着微笑拿起茶碗浅啜一口:“这几年我静心修行,连头发都黑了不少。出来还能喝到你的好茶,确实很好。”
他眼望着厅前点着的明亮火盆改了话题:“咱们两个相识已经快八十年了吧,很多人连活都活不了这么久。”
“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每天晚上守在铸炉旁找人家遗漏下的材料。说出来谁会相信,我侯兆天的长空居然是你用那些材料一点点凑出来的。”
鲁八语声中也带了些追忆与自豪:“还不知足?我捡了几年的铜渣铁屑才铸出那一把剑,结果便宜了你。”
侯兆天伸手抚着以丝带系在自己腰间的一柄三尺铁剑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你我相逢,我也许只是剑谷中一个平常的弟子,默默无闻直到寿尽而终。”
“得遇良朋,仗剑五玄,快意恩仇,驱尽妖邪。每逢静夜自思时都觉此生已无憾事,但是我这棵参天巨树虽为许多人挡住风雨,是不是也遮住了那些本该照在他们身上的光芒?”
鲁八听后沉默片刻:“你是指守耕流云他们?”侯兆天缓缓点了点头:“守泓昔日不敬诸剑被我斥责,他离了剑谷后在五玄上孤身闯荡,回来后不到一年就破了化生之境。”
“流云守耕这些人跟在我身边已有数十年之久,虽然剑技出众,到了大成境界后却再无寸进。若是这样下去,难道要我一个个看着他们辞世不成?”
侯兆天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声音中带着豪迈:“何况我修行已有百年,自觉离那洞天境只有一线之隔。都说洞天之境可察天机,如果我到了那个地步,也许就能给他们一些指点吧。”
鲁八举起茶杯对着侯兆天让了让:“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劝,不过你得记住了,突破洞天境之后第一个就要来指点我。论起年纪,我比流云还要大一些。”
“张昭啊,我真是没看错人,这回全靠你了。”坐马车回客栈的路上,邰贵满脸通红神智不清拉着张昭的手反复念叨这几句话。
岳镇阁现在虽有铸器材料却无足够匠师是个很大难题,因为每一名匠师都希望进入知名炼器之所,才有更多机会使用上等材料铸出满意的兵器甲胄。
现在品鉴还未正式开始,岳镇阁之名却已人尽皆知,一些平日四处漂泊的匠师早已借着敬酒机会向邰贵流露出投靠之意。
眼看难题就要一一解决,邰贵当然心花怒放,再加上敬酒的匠师实在太多,虽然有张昭挡在前面,他还是陪着喝了几十杯醉得不轻。
周钧星也跟着喝了不少,他从张昭这番举动中同样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玄金城以炼制甲胄为主,向来缺少铸造兵器的匠师。现在凭着岳镇阁这块招牌,铸器实力必然可以再进一步。
进了客栈后,张昭和岳成扶着邰贵睡下,然后回到自己房中盘膝休息。他抚着不争回想遇到剑尊时的情况,除了那种兴奋之外,张昭还觉得剑尊身后有什么人自己好像见过。
在这一天的对斩中,不争上并没有贯注张昭任何灵力,此时握在手中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如他当年远赴青木城换到仙晶回来踏入家门的瞬间,满足中带着浓浓得意。
天还未等大亮,张昭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喧闹声,接着急促脚步响起,外面一个带些无奈的声音叫道:“诸位客官,门口来了一大群人,说是要等着你们去参加品鉴。”
赤凡和麻三一伙早早来到客栈门前等候,结果越聚人越多,这些匠师都觉得不争格外犀利,打算跟着张昭一同去天兵阁亲眼目睹品鉴结果如何。
张昭吩咐店家多做些饭菜,自己出去招呼众人,直到他们吃过了早饭,岳成才扶着邰贵出来。
到了天兵阁前广场时辰尚早,他们占据了最靠前的位置。匠师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要来参加这次品鉴的门派。赤凡却神神秘秘凑到张昭面前:“小兄弟,你的刀不错,可俺听说千锋宗有人过来,到时候你一定不要逞强。”
张昭却没在意:“他们铸的剑很好吗?”周钧星在旁边插言道:“当然了,千锋宗有处矿洞中出产五玄最为坚硬的材料之一盘纹乌钢,寻常刀剑铸练时只需加入几两就锋锐无比能卖上数颗仙晶。”
“每逢千锋宗有名剑问世,几乎在品鉴中都可排名前三。不过以后我们周家有了断玉青钢,也能和他们一争高低。”赤凡听了双眼放光低声恳求:“断玉青钢?周少爷,能不能卖给俺一点儿,二三钱就行。”
周钧星目光一转望向身侧:“邰老伯,我们周家并不擅长铸造刀剑,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见邰贵没听明白他微笑再问:“每年的断玉青钢都给你们岳镇阁,所铸刀剑咱们一家一半,就当您让我占个便宜,行不行?”
张昭不懂铸器之道,邰贵听后张口结舌,一旁的赤凡却忍不住叫了出来:“老爷子,您想什么呢?断玉青钢啊,您还不答应?这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
邰贵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周少爷,您这话可是真的?”周钧星呵呵一笑:“这种事儿怎么能开玩笑,我就怕您不肯答应。”
“我当然答应,真是多谢周少爷了。”周钧星连忙上前扶住邰贵要施礼的双手:“这不就得了,邰老伯不必客气,我也是借着您的名声,以后咱们两家还得多亲多近。”
张昭从赤凡和邰贵的反应知道断玉青钢一定极为难得,凭他现在的阅历也能想到此事对玄金城有着很大好处。双方可以相得益彰他自然更加高兴。
天兵阁内骨碌碌声响不断,许多弟子推着一辆辆古怪铁车出来。每辆铁车上铸有两个无首人形伸出四条手臂,前面还各挑起一个挂有铁钩的架子,看上去十分怪异。
“这些都是天机阁所制机关人,力气和真人差不多。”周钧星指着铁车给张昭解释:“无论刀剑甲胄,都是用这些东西来试。”
等到场中铁车已有百辆,天机阁中响起一阵鼓声,数十名弟子抬着东西快步跑出,眨眼间就在天机阁前搭了一个不小的铸炉,接着以皮囊鼓风生起火来。
十余人从天兵阁内缓步走出,一名黑面老者居中而行,在他身后紧跟的正是剑尊侯兆天。场中匠师纷纷低呼出声:“匠神来了,剑尊前辈也在。”
出了阁门,侯兆天和身后几人站住不动,匠神鲁八走到场中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又到了天兵阁品鉴兵甲之时,承蒙各位捧场,鲁八在此多谢了。”
“闲话少说,咱们这些铸匠看重的是手法材料,鲁八就照老规矩先打上一件兵器,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完他挽了挽袖口站到铸炉边,伸手拿起铁钳,夹了一块黑乎乎的材料送到青白色的火焰上。
“精铁制剑虽好,数百次煅打后便脆硬易碎,斩切锋利却经不起重砸。如果加上一些乌金便会不同。”鲁八嗓音嘹亮,手中挥着铁锤将那条精铁不停折叠敲打,片刻已过了百余次。
从旁边夹过一条散发金光的材料烧软后铺在精铁上,鲁八手中铸锤如雨点般连击,瞬间两块材料已粘合一处,经过反复折合煅打后渐渐浑然一体。
“成形时要尽量将乌金留在剑脊,把精铁敲打至剑刃处,这样混铸而成的长剑便可锋韧兼备。”鲁八手上锤击不停,只是数十息的功夫,手中坯体已成剑形。
夹着通红的剑状铁条浸入水桶,取出后在旁边油石来回打磨几下,一柄两侧锋刃乌光隐现,剑脊却呈暗金色的长剑便已完成。一直屏息观看的匠师们立时彩声雷动:“匠神!匠神!”
鲁八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各位如果觉得这样混煅太难,也可先成剑身,然后烧熔乌金包裹,煅砸后将两刃处乌金磨掉,虽然费点材料却能容易许多。”
有他示范在先,这样一柄长剑普通匠师也要月余才能制成。但是混铸之法让许多匠师都觉有了启发纷纷击掌欢呼。鲁八身后一名弟子上前接过长剑:“八师宗,是否给此剑赐下名号?”
“今日恰好兆天兄在此,此剑又以两种材料铸成,便叫相逢吧。”鲁八神色平静看向场中:“咱们这就开始,有玉牌的朋友请上前来。”
按照天兵阁昨日记下的名字,一位匠师高声诵念:“炼金堂,紫电……,常胜阁,飞星……,斩妖小楼,弯月……,寸金城,破山……”
凡是被他叫到名字的匠师便答应一声提着兵器上前,不过却时常伴着无人回应的情况。连这名匠师都觉纳闷:“今年真是奇怪,这么多人领了玉牌不来品鉴?”
“岳镇阁,不争……”等了一会儿没人出来,那名匠师要叫下一个名字时,前方不远处传出一个急促声音:“在这儿,在这儿,小兄弟,叫你呢?你怎么了?”
自从鲁八开始铸剑,张昭就被那密如鼓点一般的煅打节奏吸引住,情不自禁在脑中模仿着他每个铸器动作。等到天兵阁匠师开始叫人,张昭顺势以刚才学到的方式凝形不争,结果却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