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某一日我剪了脚指甲。
如果单从这普通的话语来看,似乎只是平常得如同人有四肢一般必要的事情。
但要是联系上我患有足部疾病一事,似乎我都对我自己肃然起敬了。
我并非专业医生,剪趾甲只能通过肉眼观察被自己压得麻痹的脚趾上,哪里会有趾甲野蛮地挤入肉中。
这途中有不少的血液喷溅,也有着超越了麻痹的痛感,最后只能草草剪完,留下伤口不了了之。
还是说起来,我应该是很怕痛来着,但我却在自我施虐,是我施虐所获得的快感压倒了我对痛觉的厌恶吗?
看着指甲刀上夹着血的肉沫,颇为兴奋地将它扫开的我并未意识到前不久它还是我的一部分。
它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自伤,才会以伤害自己为理由而生存?
或许是因为,它也在施虐予我的途中获得了无上快感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人类这种生命的存在,是否就是为了那无上的施虐?
每一个人在世界上存在,都是为了施虐他人,活着就是为了施虐其他的生命,不断地伤害,不断地让他人感到卑屈,笑嘻嘻的看着他人步入深渊。
我由衷的这样认为。
“呕——”跪伏在地上呕吐的时七撕扯着自己的脸,干咳、干呕……痛苦在笼罩。
是属于自己,还是不属于自己,时七不知道,他对心中之人的所想所得感到恶心,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应该是友善的才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可是,咦,咦?
假设某一日自己有一位朋友,现在,我可以与他交好,但很显然,我想要知道,我对他示好可以获得什么。
如果我是因为一般的待人友善而对他示好,那很是奇妙的是,对他示好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对自己“待人友善”这个标签的最大回报。
可是我主观上并非是想要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加固我身上的关键词,但又可是在客观上我做到了这样的行为。
可是,咦,咦?
那么说到底,我到底是认为自己“想要去交好他”来交好他,还是“想要通过交好他来告诉其他人我是个好人”,还是说我“虽然想要交好他但事实上我只是给自己带来了好处”,还是说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自己带来好处所以交好他”?
一条很简单且无限延伸的猜疑链,想要剪断猜疑链的方法就是回归问题的本身,如果是我主观上知道了“待人友善”这个标签可以通过这种行为来加强,所以才去交好他,那么我便是为恶,反之亦然。
但可是,又不对,如果我交好他不但对他没有坏处,还会帮了他,那我还是否为恶?
那我的主观行动影响到了他人的主观行动,我是否为一种对他人的施虐?因为我是行为对他造成了影响,凌虐了他原本的想法,在泛广义上我是否为施虐者?
如果我不是施虐者,本次行为也不是施虐行为,那我想出如此多弯弯绕绕的想法是否为对我自己的一种施虐行为?
“不是啊!”时七在四处无人的隐秘竹林中大吼:“思考的行为是有意义的行为,怎么可能是施虐?”
人如果没有想法,没有思想,便与野兽无异,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从高位看向低位的施虐?
你的想法、我的想法,都于任何的哲学不沾边,对于正统的哲学论也是一种纯粹的亵渎,我们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能让他人反思的思想,这难道不是哲学这种人造产物对我们的施虐吗?
反之,我的想法让我自己的世界观得到了动摇,让我对自己所学所看的东西动摇,难道这不是一种对这些东西的施虐吗?
“你太偏激、太偏执了。”时七已经缓过了一口气,从干呕之中脱离而出,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对着黑暗之中摊开着手:“我不认同你的想法,但我不反对。你的角度有你的角度的道理,但道理最终只是回归到了虚无的偏激之中。”
我,怎么,会,反对,我。
“如果你就是我的话——”时七的发言被打断了。
我啊,我在自作聪明些什么啊?我现在难道不是正因为战胜了我的思想,没有被我的思想所影响而沾沾自喜着吗?
让我来抬头看看吧。
时七恍然注意到自己仍然没有抬起头,去看向自己眼前,是为什么?不知道,所以抬头吧。
抬头啊!抬头啊!于是抬起了头。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不可逾越不可言喻的黑暗。
其实自己分明是能看见东西的,其实眼前的日光依然在照常运转,竹子的轮廓,空气的轮廓。触手可及。触手可及。
可是伸出手去,却看见眼前的黑暗摇身一变,虚幻之中长出了太现代的沙发,继而是窗户,继而是雨夜,继而是……
舞动在不知何处的自己的手掌,咿,上面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大拇指稍短一些,其他的手指都是修长的东西。
越过指尖,我只见雨滴的拍打,可其实这里没有窗户吧,可这里其实没有雨滴吧。
撑大自己的手掌,像一只粉红的蜘蛛,越撑越是红艳。手掌其实也没有的吧,低头看一下自己吧。
于是手掌消失了。
穿着皮鞋的足尖,是在室内的皮鞋——欸?有这种东西吗?所以其实在室内不应该穿皮鞋吧。
可是不对不对,自己分明是在舞动着,为何足尖没有随之而动,这也是不复合逻辑的,所以其实舞动着的脚也是不存在的吧。
我分明是在竹林里吧,黑暗的轮廓被我轻轻的抚摸着,不消说,定然是我单方面的抚摸他。
扑腾着挣扎跪地,摸索着大地,闭上了双眼。
睁开后,熟悉的竹林来到了眼睛的里面,咿哈,熟悉的竹林!
但很显然我更熟悉那边的房间吧。竹林,其实,我,只来过,一次,不是,吗,闭上,别,我来过,很熟悉,不是的,房间也,啊。
时七从我中挣扎出来,是徒劳无益功。
哈哈,一种施虐行为。
在沙石和泥土的混合物上翻滚扑腾着,时七手指痉挛着,全身也痉挛着,痉挛着无妄之灾。
“喂!那边的人!你没事吧?!”莫名其妙熟悉的声音在时七的耳边响起,由远及近,伴随着少女的奔跑声。
紧接着少女将衣服撕裂开一部分,将那些衣物塞到了时七的上下颚中间,防止时七咬伤自己的舌头。
接着检查并发症,额头、胸腔、四肢,在全部检查完毕后少女轻舒了一口气。
是他人,是他人。时七突然直挺挺地僵硬着,随后站立了起来。
我已经回来了……?时七自行取出了嘴巴里的衣物,看着少女惊奇的表情,自己却颤动了几下脸颊:“又是你救了我,不知名的妖怪女士。”
这少女正是第一天将他从竹林里带出去的今泉影狼。
“我有见过你吗?”影狼皱着眉头,端详了几下这位突然转好的“癫痫患者”。
我为什么要和她说话?因为我待人友善、平易近人、为人谦和吗?我现在,到底是想要感谢她,还是想要借着感谢她这个行为来写好自己的标签?
假如我在此前并没有认识到这一方面的事情,现在我认识到了,我觉得这是恶吗?我觉得这是目的吗?
那我对我的行为是否是一种主观意识上的施虐?
时七沉默了些许,但只是心中沉默,他的言语已经伴随着此前的思考迎刃而出:“在几十天前我见过你啊,不过是在那个密林里面,不过那个时候是晚上啦,那次也是你带我出去的,妖怪女士。”
“几十天前?”影狼愣了一下,会跑到迷途竹林里面迷路的人本就不多,还能在她跑去魔法森林里面被她救了的人类更是凤毛麟角,多重的条件筛选下,影狼很快就在记忆的阁楼中找到了时七的影子,但……
影狼疑惑地伸出手指:“但你不长这样吧?”
时七愣了一下,下意识拍干净了身上的泥土:“是泥土的原因吗?”
“你稍微长高了一点吧?脸也长了?不对不对,怎么连眼睛的形状都变了一点,眉脚、头发什么的,都有不同的吧?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指怎么变长了?”影狼指出了所有自己疑惑的地方:“你没觉得奇怪过吗?”
我的变化有这么大吗?之前,阿求小姐好像也说过我的气质这种不知道怎么说的东西改变了一点。
怎么会——
我还是我吗?
“啊!这里居然有人!”第三者的声音插足于此,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时七最应该迁怒于她。
堇子因为同时传送,所以目的地也被锁定在了迷途竹林,她正在寻找这里有可能出现的妖怪或者人类。
先不要管太多,她很危险。时七的心中很明确地认定堇子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于是,他拉下了自己的主角光环。
不要杀死,但是要打败。
展开武器库,炎神泪。还是他最为熟悉的炎神泪。
最小放力,不行,要稍微大一些,不然炸不开她的防御,但是要把握好力度。怎么要把握力度,该攻击她了吧。如果我旁边没有人,我会不会杀了她,会不会想要杀了她?
不会,绝对不会。因为什么,因为我不是这样的人,对,我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我不要想着问我,我一直都没有变化。
稍微……
只在堇子奔跑的途中,树叶的遮蔽被清除的瞬间,只消瞬间。
温度,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暗色深沉的绿被遮天蔽日的红覆盖,死线之红一下就塞入到堇子的眼中。
几近来不及反应,堇子寒毛倒竖,只来得及扬起披风往后瞬移。
她落在了不远处,看着眼前焦黑的树干,立刻想要离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想出那句咒语,巨大的噪音便瞬间打断了她的想法。
两次都是突然离开,且还在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或其他生物帮助的痕迹,时七大概能猜到堇子离开的方法多半与想法有关。
而主角光环】这个来自于其他世界的东西,有扩音模式。
时七在发出那一击控制了威力的炎神泪后,迅速将炎神泪放回到了主角光环里面,随后调整为扩音模式,朝密林之中大吼一声。
时间来到了现在,时七在吼出那一声后,再把主角光环捏回原本的形状,再次拖下武器库,找一把奇形怪状的剑。
在找到的同时,堇子也从巨大的噪声中缓过神来,这种噪音已经完全可以影响人类的耳膜了,甚至很明显可以更大一些,堇子……不,应该是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噪音中还能想出正常的想法。
所以……困兽犹斗!
朝着那大团火发射出来的方向,堇子抬手也发射出火焰,随后将四周的树木连根拔起,保护住她的同时也伺机进攻从火中跃出的家伙。
果不其然在火中倏尔现阴影,但敏锐的堇子察觉到了阴影大小并非是人的大小,她推测是飞行而来的武器,所以树木没有向前方飞去,而是尽可能地挡在她的身前。
咚。
金属器具插入树木的声音响起,堇子撤开树木,同时高飞离开原地并发射火焰。
在树干的位置没有人影,堇子迅速落到了地面,树冠太影响可视度了。
而时七,他将控剑——一把可以命中后可以操纵被命中者的动作的武器——投掷而出后立刻在阴影之后观察堇子方向的情况,他看到树木被舞动起来,他很明显知道这把剑一定无法成功。
同时,他的大脑也在因为记忆涌入的后遗症而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现在的他稍微动几下都会头疼,万幸的是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了。
或许我一直都在?
加大出力,否则根本无法战胜堇子。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无限放大,愈撑愈大。
不对,思路应该是……火焰,然后剑……不行,会被挡住,一切现实的源头是痛苦,一切痛苦的源头也是现实——嘎哈。
想到了。
堇子触手可及的距离,突然烧起了莫名的火焰,将她警惕的脸庞烧得通红,她再度迅速飞起。
而在空中,她的身边几乎没有任何的阻挡物,但时七的控剑不可能可以飞那么高,他的身体本身并不允许,所以,对于时七而言,主战场只可能是在地面。
他需要按部就班,将插在地上的炎神泪向上攀升,让火焰在空中飞舞。
看着陡然膨大的火焰,堇子的心中闪过两个决断,要不继续向上飞行,而后找机会离开;要不,就只能向下。
“开什么玩笑啊!我可是无敌的超能力者!”堇子将所有仍然有着一定形体的树木连在一起,随后,她一边下落,一边开始抽取空气中的氧气,同时,她还尽力去用能量封死周围的区域,以免氧气流通。
这已然是她的全力发挥。
她将氧气储存在被她处理过的氧气瓶里面,这就是她随身携带的东西之一,也是她的杀招之一。
随着氧气的减少,火焰开始减弱,时七也开始逐渐呼吸困难,且他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被头痛阻碍着。
停止灼烧,发射聚散华。
时七即刻收回炎神泪,准备开始意外计划。就在聚散华从主角光环里出现的刹那,他还未曾来得及抓住堇子的位置,堇子就已经借助着密林的掩盖,踩着阴影来到了时七的身后。
氧气,高度浓缩的压缩氧气正随着堇子的动作而向眼前之人抛出。
待到时七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很显然已经无法阻止堇子的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