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远端，太阳开始下沉，沈明四脚踩在铁轨上，背着艾米往西前行。

艾米的火车显然是不能再使用了，好在这套半人马装甲搭载了类似火车的车轮系统，靠绞骨蛇里取出的燃料完全足够他们前往下一个站点。

赶路的时候，艾米一直躺在沈明的背上休息，背包被枕在脑后，狙击枪则横抱在怀里。

“刚才做的不错”艾米突然说。

沈明：啊？哦，谢谢。

两人又恢复了安静，不过沈明觉得现在不回应点儿什么会很尴尬。

沈明：说实话，刚才那个绞骨蛇实在是太可怕了。

艾米：可怕吗？

沈明：当然了！你要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即使到了2018年，机器人还只是能走走路，跳跳舞。像它那样能轻松吞下铁轨甚至火车的机械大蛇，根本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艾米：电应？

沈明：什么？你不知道吗？就是电影院里放的那种...一块儿很大的幕布，然后把胶片里的图像放大投映在上面...

艾米坐了起来：电应元又是什么？

沈明：咦？这个世界都没有？

艾米摇摇头，同时反问沈明。

艾米：你们没有机器人，那靠什么打仗呢？

沈明：呃，在我们的世界，主要的战争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们没有什么战斗机器人或者绞骨蛇这种东西，硬要说，只有一些需要人来驾驶和操纵的兵器和装备，比如坦克，飞机，战舰等等。

艾米似乎很惊讶：哦？战争还会结束吗？

她又躺回了背包上，静静望着天空。

沈明此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了，那些机器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你说它们是受魔女的指示，那个魔女又是谁？

艾米测过身子：你知道【钢之魔女约瑟芬】吗？

沈明：不知道，很有名吗？

艾米：她是十一位创造了支线时间轴的伟大魔女之一，也是创造这个平行宇宙的魔女。

沈明再次听到了【十一魔女】这个词，这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艾米说过的话。

沈明：你是说，这个世界的造物主，钢之魔女约瑟芬在追杀你？

艾米：其实她也不只是追杀我，还企图消灭这个世界所有的魔女。

沈明：为什么？你们不是同类吗？

艾米冷笑一声，她的眼神变得阴暗而无神。

艾米：同类？对她来说我们都只是敌人罢了。钢铁的魔女约瑟芬确实是一个天才的魔女，但她其实非常厌恶魔法，据说要不是家族的残酷调教，她根本不会学习魔法。因为在她看来，魔法的力量是属于少数人的，不可破解的恶魔之术，只有科学才是更加平等，完美的智慧。这在她原本的世界，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她也无法证明自己，直到某一天，她摆脱了家族的束缚，降临在了这个世界的“节点”——【世界大战】

艾米：她加入了战争的一方，并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了战争的走向，而成功创造了这个分支宇宙，在这里，她宣扬科技才是一切。然而，跟随她的人类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他们觉得，比起复杂而成效缓慢的人类科学，她和其他魔女在战争中使用的那些惊天动地的魔法力量更加让他们敬畏和羡慕，这深深打击了约瑟芬的自尊心，她决定向这些可怜的人类证明自己的正确。

艾米：她开始制造杀戮机器和超级武器，并使用这些技术绞杀其他魔女，想要证明科技是能战胜魔法的。一开始她失败了，机器人无一是魔女的对手，但她的智慧和天分让她不断在和魔女的战斗中吸取经验，一步步完善和强化自己的杀戮机器，终于，她的机器人和武器变得越来越强大，一些较弱的魔女渐渐不支，陆续死于她的手下。剩下的魔女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们开始联合反对机器人和超级兵器的人类势力向其宣战，这就组建了最早的同盟国，而被机器人科技征服的一些人类，则加入了钢之魔女约瑟芬这一边，形成了轴心国，双方的战争就此开始了。

沈明从后视镜头里观察着艾米：原来是这样...那你也是反抗这个钢之魔女约瑟芬的同盟国势力了？

艾米抱紧了双腿，身体弯曲起来：不，同盟国的国家和大部分魔女们，早在七八年前就全部战败了，而我，只是一个残存的，不断在躲避和迁徙，甚至把家安在火车上的流浪魔女。

沈明第一次注意到，艾米的冷漠的表情里，隐约显露出了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感情，那很像是恐惧。但那表情只露出一瞬间就消失了，快得让沈明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沈明：我从刚才的交战中感觉到了，你一直都不肯使用魔法，这也是为了躲避魔女吗？

艾米：嗯，如果使用了大规模攻击魔法，追击我们的就不只是几个杂兵和一条绞骨蛇而已了。

沈明：...所以你创造了这副半人马装甲？

艾玛：是的，这项技术也是我从背叛了约瑟芬的技工那里得到的。全名叫【肯陶罗斯装甲】，原本是靠复杂的六核反应炉驱动，我将其全部能量都转移到了武器系统上，而驱动系统则改造成了只需你的沙躯驱动，并保留了它原有的电子侦测系统和我建立链接，让我能通过自己的电子眼和你的视野完成共享。

沈明：原来如此，所以你能看的我眼中的世界，而我也能看到你眼中的世界。

从刚才开始，沈明就一直能通过面板里的窗口获得艾米的视角，此时她眼中的景物，是荒芜的原野。

沈明：等等，你说你的电子眼？你有一只电子眼？

艾米依旧看着远方：是的，你看不出来吗？

沈明：没看出来...

艾米：是我的右眼，大约在十年前，我被被约瑟芬投放的一种超级武器直击，那一次我差点去了地狱，要不是有一位魔女拼死相救...

艾米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的视线从远方移回到自己的手上，沈明从她右眼的视野里，看到艾米卷起了袖子并摘下了手套，她那似乎被烈火灼严重烧过的手臂就显露出来，沈明同时还看到，她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以及连接的部分，都是金属的义肢，这时正随着艾米的操纵，展开和收缩。

艾米：还有我膝盖以下的双腿，脊椎和背上的皮肤，都因为过度损伤而被机械替换，我的右耳也聋了，现在由一个超级听觉单元替代。

艾米的陈述非常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她一边带回了手套，一边又把狙击枪抱进了怀里。

沈明已经不敢再去看艾米视角的那个窗口，抬手推起了面罩。

荒原的废土此时已经被夕阳映得通红，那些起伏的山脉，漆黑的峡谷，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块寖染了鲜血的肉块，到处都是血腥和死亡。血红的太阳也不再美丽，而是像极了一只窥探着他们的巨大魔眼，那是这个世界造物主的魔眼，她正散发出无穷的恶意，瞪视着这残存的魔女。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个世界也和沈明所了解的世界有太大的不同了，尤其是艾米。

一百多年前的艾米，有着恶魔一般的狡黠，四十年前的艾米，有着天使一般的圣洁，而和沈明一个时代的未来艾米，则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大傲娇，虽然她偶尔会表现出一点寂寞的样子，但她们无疑都是自信的，强大的。只有这一位平行世界的艾米，在初始见到她的时候，他曾以为她也很强大，但现在...

沈明这么想的时候，艾米从他的背上坐了起来，她一边拾起背包，一边走到沈明的半人身躯旁边，扶着沈明的手臂望向前方。

沈明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地平线还在荒野上延伸着，但火车轨道已经开始弯曲向下，不久就驶入了一片凹地，而凹地的尽头还在继续向下。直到他抬头看到不远处高高竖起的巨大岩壁，沈明才意识到他们正在驶入一条巨大的峡谷的谷底。

艾米：前面是移动城市【牛津11】的停靠点。

沈明：移动城市？

艾米：大战失败后，残存的盟国势力将自己的城市分裂改造成了多个移动城堡，并以原本的城市名称和数字编号命名。大家分散着移动，能最大限度上防止被轴心国的敌人攻击。

沈明：能移动的城市...而且叫牛津？

艾米：怎么？你知道这座城市？

沈明：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艾米忽然低声说：停下！

沈明立即收起车轮，从铁路轨道上跳了下来。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深涧，大概是由于阳光已经照不到这里的缘故，深涧漆黑无比，在深涧的两边，各有一半儿残破的钢铁大桥，桥的中间已经被什么咬断。

艾米走到了断桥上，观察了一下被整齐切掉的铁轨和桥架，然后让沈明抓住她，向下面的深涧查看，从面板的窗口里沈明可以看见艾米在用夜视仪和热成像一类的东西扫描深渊。热成像并没有在深渊的下面扫描到什么生物的迹象，但夜视仪帮助他们观测到了深渊对面的石壁上有一条条圆形的巨大洞穴。洞穴像是新生成的，很多地方还在哗啦哗啦的塌方。

艾米：有些绞骨蛇曾经从这里经过，牛津11已经不在这里了。

沈明表示很震惊：还有其他绞骨蛇？

艾米：我没说过吗？它们只是魔女的杂鱼，数量上非常庞大，仅在这个国家，就有三百头以上。不过，它们一般都比较分散，独立，像这样同时出现三五只的情况确实罕见。好了，拉我上去吧。

沈明把艾米拉回到背上，艾米指着断桥的对面示意沈明跳过去。

沈明一边后退，一边问：你说比较罕见，但曾经也发生过吗？

艾米：嗯，有一种情况，它们会集结起一定的数量...

后退的差不多了，沈明才开足马力，四脚狂奔冲向深涧，等到了断桥跟前，他前蹄猛踏，一跃而起。

艾米：那就是它们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要去剿灭魔女的时候。

轰隆隆隆的崩塌声音响起，被沈明踏过的断桥彻底垮塌了，钢筋的桥架和铁轨的枕木互相撞击着翻下深涧，无数巨石也跟着砸下，在漆黑一片的下方传来一连串回荡了整个峡谷的巨响。

沈明此时已经落在了对面的断桥上。

沈明：剿灭魔女？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其他魔女？

艾米：嗯，据我所知，还有一位流浪魔女在英国活动，跟着牛津11来到这里也不奇怪。

沈明：...几十年前，在英国牛津活动的魔女。

艾米：怎么？

沈明：没什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