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布不再躬身,抬头看向李岩,神色肃穆。
李岩被李布这一下子的转变惊到了心神。经过刚刚的事情,他原本以为李布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却不了如今却是一身浑然正气犹如天成。
李布开口了,“布有一事不明。布所行之事,与军师向来无半点冲突。即便如军师所言,宰杀秦王一事上,布坏了军师大计。可大丈夫总要往前看,布实在不解,军师为何总是阴阳怪气处处为难。”
李岩竟然听到自己被人骂阴阳怪气,他自诩自己乃是圣人学徒孔门君子,怎能忍受这等羞辱。当下大怒,“我自幼饱读诗书向来光明磊落,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天下苍生。哪像你这等腌臜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仁义礼智信,样样皆无,还不如勾栏里下作的东西。”
李布轻笑一声,“一句阴阳怪气,就惹得军师如此疾言令色,想来军师平日里目光所及多是温言细语春风拂面,少有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布便如军师所愿,文雅一些。”李布换了一副更加恭敬的口气,柔声细语,“军师与我虽在秦王一事上微有龃龉,然布以为:大丈夫行事当多看前方少顾身后。军师与布并无厉害冲突,布希望与军师和睦相处。”
李岩这才收敛了些怒气,“我如何未与你和睦相处。”
“方才大殿之上,军师先是明着要把我架起来火烤,欲效仿西门豹河伯娶妻故事。接着又撺掇闯王收我为义子,则是暗着要将我架起来烤。布自问不曾撬军师家墙角一块砖,不曾偷吃军师家半粒米。军师何故如此,天地之间可还有正道,这世间可还有王法?”
“好!”李岩忍不住想给李布鼓掌,“行事缜密,计谋诡谲,又有一副巧舌如簧,更兼之野心勃勃。就凭你这样,你让我如何放过你。”
李布一副幽怨表情,“哎,军师终于承认是在针对我了。”
李岩不说话,表示默认。
李布继续道,“我其实并无野心。”
这话把李岩逗笑了,“你此话仿佛在说,青楼里还有处子。”
“那青楼里不还有青倌人吗?”
“自欺欺人,待价而沽耳。”
“布倒是见识过一位,虽是风尘女子,但是性情贞烈,非心许之人,宁死不从。”李布本想说,我家里就有一位,但又不想透露方木兰如今跟了自己。
“哦?”李岩一脸嘲讽,“怕不是风月场中,你瞒我瞒,周瑜打黄盖吧。”
“哎,”李布一声叹息,“说与不说在布,信与不信在军师。布即便真有野心,也不会打闯军这一亩三分地的主意。”
“你此话何意?”
李布冷笑一声,睥睨道,“闯军是何等货色,也就军师当成宝,整天担心我要鸠占鹊巢。”
李岩感受到了深深的冒犯,自李自成重出商洛山以来,横扫万里所向披靡。如今已占据了湖广河南等地不小的地盘,颇有新朝天子的气象。闯军自起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好的局面,也从未如此被人鄙夷瞧不起。
李岩怒急,指着李布,“我看你是理屈词穷了,才找出这等诓骗三岁孩童的借口。”
李布这次不打算示弱,因为他不担心李岩会对付自己。李岩必定会以大局为重,而眼下的大局就是需要李布去招降孙传庭的余部。
李布想让李岩能从对自己的臆想当中出来,别老是没事就针对自己。
李布手擎三指对向屋顶,“我李布以我在这个世上的父母族人,以及祖宗十八代起誓。我只求在闯军中某得一席安身立命所在,并无半点僭越不轨之心。”
李布这话倒没说谎,他眼下自己的势力还没起来,只能依靠闯军。但是李布很清楚闯军这挫样,只能是他的一块踏板,并非久留之地。所以,自然也就没打算对闯军这边有多大的企图。比如说:当李自成义子啥的,他是真没想过。
但是,世界是变化的,万一以后情况有变,真到了李布要去接李自成班的时候呢,那也没事。因为李布发誓用的是这个世界的父母族人,不是他原先现代社会的。这世界的父母族人他是一个都没见过,毫无心理负担。
“能以父母亲族十八代起誓,你但凡不是个畜生,还吃着五谷杂粮,就要牢记你今日的誓言。我只当你嫌我庙小要去攀高枝,此次招降你若能立下功勋,我定然会为你在闯王处美言褒奖。如今我闯军正是用人之际,日后你若醉心功名,自然有你效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