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
泰和帝从西合宫走出,王公茂等人急步迎上。
鼻青脸肿的裴渊,满眼恨意化作泪水,哭天抢地扑到近前,“圣上!请给老臣做主啊!圣上!”
泰和帝上前探手将人扶起,“兖国公且先起身。幸而今日是雍王兄,而非宁王,不然怕是朕也难以说和。”
说着转向王公茂,“他们所为,不过都是替边军将士,鸣个不平,却让兖国公代为受过了。王卿,韩禄一案,而今查的如何。”
裴渊眼神一闪,也忙抬头看去。
王公茂道:“回圣上,前兵部侍郎韩禄,罪证确凿,其数年间贪墨克扣边军粮饷,达白银百万两之巨,错罚有功将士近百余,冒功假安与其亲近之人不下五十余次等,皆已供认不讳。”
泰和帝点点头,相关案卷早已在他御案之上,此下问及,不过是说与众知罢了。
虽然雍王李鑍没看到这一幕,但其心思业已表明,倒也无所谓了,左右现场并不缺少观众。
“只怪兖国公素来与济阳侯亲近,倒是让王兄们,皆误会是你所指使,连朕都被骂了去。”说着,泰和帝轻轻一眼,瞥向裴渊。
裴渊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哭嚎道:“圣上,老臣该死,竟没发现这韩禄竟是如此贪赃枉法之奸佞祸患,老臣御下不严,体察不明,老臣有负圣恩呐!求陛下治罪,老臣甘愿领罚。”
在场人对裴渊如此作态,都早已习以为常,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场面也不是一次半次出现了。
只是这次出乎所有人意料,泰和帝并没有再与其半点儿劝慰,反而开口道:“嗯。兖国公有此觉悟,也是社稷之幸,可见忠君体国之心。如此,朕便不过多计较你治下不严之罪,但若是全然揭过不罚,也难以整肃朝堂威严。这样吧,且暂时免去你尚书仆射一职,迁往工部,代尚书事,重整内外各府驰道,三日后赴任。”
而后再道:“至于韩禄,罢其济阳侯一爵,着其长子袭爵,降至安田县男,除此一脉,尽数贬为庶人,三代不予为官科举。将韩禄徙往北宁城,斩首传边,以儆效尤,安定军心。从案所涉大小官吏,令三司从严论处,不予容情。着户部整备粮饷,此案累及边军将士,无论尚在与否,尽予补足,随同北征大军,送往镇北军分发。此外,错罚将士,功加两等予以补偿,责令兵部妥善安排。”
待其言罢,众人言呼圣明。
裴渊则是一愣,他都六十多了,且早已惯于养尊处优,跟着工部去各地修驰道,仨俩月就累死个屁的。
更重要的是,虽然六部多是他的人,但也不真是全部,那种情况,是泰和帝根本不会允许存在的。
他这一被撤职,下面人没了撑持,少了主心骨,其他人怕不是会趁此夺去对尚书省的掌控。
若只是王公茂等人与他争权夺利,他倒是不惧,怕就怕裴家是真的失了帝心,是泰和帝准备对他这一派人出手。
怕韩禄之事不是一个教训,而是一个开端。
但不待他说些什么,便听王公茂再出言道:“启禀圣上,说及错处将士,不知年前狼骑将军萧炌之事,圣上是否还有印象。”
泰和帝沉待片刻,点点头,倒是不知王公茂现在提起是什么意思,遂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此事起始,并不在萧将军,而是一狼骑校尉,名叫宁郃,其年方及冠,便已有中品之境,勇冠狼骑,只是年岁尚浅,仅代掌一营,未落实职。但其五年军伍,功累深厚,实为一骁勇良将。只是毕竟年少意气,遇韩禄继室堂亲夺功,奋而出手,导致韩禄伙同行台官员,想定其重罪,斩杀报复,这才引得萧将军护持心切,闹将开来。今逢圣上明察秋毫,韩禄业已伏法,将此事一并交代清楚,而今律贼寇边,正是用人之际,臣便斗胆向圣上举荐此将,将之调回狼骑听用。”
此事究竟,在场人其实大抵都是清楚的,包括泰和帝在内,毕竟便已达天听。
但当时如何处置,那时当时的事儿,现在情况已然不同,借机起复些人,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谁也没想到王公茂会为这一个小小校尉出头言说便是。
泰和帝同样有些意外,道:“朕有些印象,此人应是被调往雍合,任了一县县尉,可是如此。”
王公茂回道:“圣上强识,让臣等汗颜。前些时日,臣与师兄书信闲谈,听师兄提起,其初至颖安,便孤身剿灭贼匪数百人,救两村百姓于水火,虽是初到,却颇受当地百姓尊敬。也是因此,臣才对其多有关注。后据臣所知,黎皇献礼被劫一案,其也略有参与追查,且少有收获,与鹰扬都尉萧庆远同在颖安捕获一众贼人,使萧都尉,于璟山深处,截杀贼人一部。”
泰和帝点点头,再向穆诚投去目光,道:“黎皇献礼被劫一案,而今查的如何,豹骑将军可有消息传回。”
穆诚近前:“豹骑将军途中遇流窜贼匪,已擒获贼首,查明究竟,只是些见财起意的江湖武人,聚啸而为。但贼众分散,且为数众多,余匪尚在清剿之中,还未有新消息传回。”
听了王公茂的连番话语,本心头微震的裴渊,忙向穆诚投去一个感动的眼神,等待泰和帝再度发话。
“嗯。做的不错。”泰和帝略一颔首,随意称赞一句,后再道:“与他传旨,命其剿匪事毕,往镇西关,调为镇西关守将,封镇西将军,誉州都督,总掌两地兵事。”
其他人如何想,暂且不谈,裴渊眼中登时泛起明悟和精光。
圣上不是要对他们下手,只是对他们在雍合所为的成果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