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华如水,群星疏朗。
原赵家大院后,有一片篱笆地,里边有两间草房。
那场大火把大院里的几间砖瓦房烧成废墟,唯独院后两间草房幸免于难。
一间草房里,传出赵莽震天响的呼噜声。
夜色下,赵陀踩着破瓦碎砖,跨过烧断倒塌的木梁,站在原来大院正堂所在位置。
他蹲下身,拨开满地碎砖瓦,用铲子在地上刨出一个土坑,从坑底取出一方木盒。
木盒落满尘土,他轻轻一吹,用手掌擦抹干净。
翻开盒盖,里面放着一枚圆润黄玉,安静地放在这不知多少年。
赵陀拿出黄玉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着。
月光下,黄玉泛起莹莹光泽,正中有一阳刻篆体小字“赵”。
身后响起踩踏碎砖石发出的“嚓嚓”声,一人影站在赵陀身后。
赵陀蹲着,没有回头,握着黄玉举过头顶,与高悬夜空的月亮相重合。
黑夜里,黄玉熠熠生辉。
赵陀幽幽低叹:“你跟来余杭,就为了证实,我手中究竟有没有这块玉?”
身后,赵子偁看着他手里玉块,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亮。
“是。”赵子偁应道,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雀跃。
“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
赵陀把黄玉放回木盒,捧着木盒沉默片刻,又把盒子重新放回土坑,拿起铲子拨土掩埋。
“伯父?~”赵子偁一急,跨前一步。
没等他开口,赵陀淡淡道:“看到了,也无意义,你走吧!”
赵子偁大急:“不!这块黄玉,意义重大!”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锦囊,解开锦囊,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黄玉。
赵子偁举着黄玉,神情无比庄重,用尽量平缓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宗室黄玉!确切的说,这是独属于秦王德芳公一系的信物!”
他看着赵陀,眼眶变得湿热,声音有些发颤:“伯父与我,乃是同宗!”
赵陀没有看他,埋头把土坑填平、压实,又站起身用力跺了几脚。
“一块玉而已,不能说明什么,你认错人了。”
赵陀往院外晒谷场走,语气仍旧淡漠。
赵子偁紧跟在旁,焦急道:“昔年,秦王德芳有三子,长子高平郡公惟叙,次子英国公惟宪,三子南康郡公惟能。
三房子嗣,共传下三枚黄玉。
传至我这一代,秦王一脉子嗣仅剩七人。
长子房黄玉由敦武郎赵令旼收藏,次子房黄玉便是我手中这一块。
唯独三房南康郡公一脉黄玉不知所踪!
敢问伯父,这黄玉今日在您手里现世,我如何会认错?”
赵陀一言不发,晒谷场旁边就是田埂,赵陀一屁股坐下,望着远处黑黢黢的鹅头山怔怔出神。
赵子偁忽地咧嘴笑了起来,“不对,若伯父果真是三房后嗣,算上赵莽,我秦王一脉,这一代共在世八人!”
赵陀深沉地叹息一声,拍拍身旁土埂:“坐下说吧。”
赵子偁迟疑了下,恭敬揖礼,撩起长袍下摆,在赵佗身边坐下。
“你是何时对我父子身份起疑的?此前,我们从不认识啊~”
赵陀拧紧眉头,似乎想不通这个问题。
赵子偁笑道:“在会稽山,小侄听折可存说起您当年在西军的往事。
那时小侄就感到奇怪,破夏刀如此贵重,为何老种经略偏偏赠予您?
六口破夏刀,除了您,其他几位拥有者无不显赫!
仅凭您当年在军中立下的功劳?恐怕不见得!”
赵陀古怪地看着他:“就凭这个,你就对我父子来历生疑?”
“自然不止这些,”赵子偁笑道,“最令我惊疑的,是伯父胸前红记!”
赵陀眉头愈紧。
赵子偁望着天边银盘,喃喃道:“家父生前,曾任宗正寺主薄,时常翻阅宗室贮藏玉牒。
他曾看过一份遭遇焚毁的图谱,上面记载,神宗熙宁八年前后,秦王世系有一宗子降生,胸口有记,状似祥云,红润如火......
算算年纪,正好与伯父相符合!”
顿了顿,赵子偁叹道:“父亲将此事偷偷记录在册,父亲病故后,我整理遗物,无意间翻看到。
只可惜,当年那份玉牒损毁严重,只知那幼子分属秦王德芳一系,却不知究竟是哪一房。”
赵子偁看着他,“今日见到伯父手中黄玉,便能确定,伯父应是三房南康郡公一脉!”
赵子偁拱拱手:“可否请伯父如实相告?”
赵陀拧眉半晌不言语。
赵子偁也不催促,耐心等候。
四周寂静、黢黑,面前田地里,不时传出“咕咕”叫声。
“我说了,你能否保密?尤其不要告诉大郎!”赵陀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