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从前连饭是归尚膳,还是归光禄寺管都不知道,哪里知道这些?”
母亲嗤笑道:“你莫自夸,小时候你知道什么尚膳、光禄?无论饿了、冷了、饱了、热了都只会叫你娘,记得那一次问你们兄妹平日所食之饭自何而来,雉奴说‘自内侍省’,你则说‘阿娘’,把先帝和我气得不了。”
我记得那一次,那时我才三四岁,一是因自己的年纪小,以常理而言本就不该知道饭是自田里种的,更兼见父亲十分不悦,想替李睿解围,便故意装傻,先说“阿兄笨,饭怎么是内侍省来的呢?”,等众人屏气凝神、静待我这神童发出高论时,才奶声奶气地道“饭是阿娘那里来的”,父亲一下就被逗笑了,连满堂左右,也立刻轰笑出声,此后许多年,这都是宫中的经典笑话,到了李睿和我长大、强烈抗议过几次以后,才渐渐地不再被人提起,不想母亲还记得清楚,这会又突然提起——莫非今日之事与李睿有关?
我装作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去,等着母亲说话,她却并不着急,只是用手摩着我的后颈,半晌才道:“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
我心中一沉,抱着母亲的手道:“是啊,而今见了圣人和守礼,才知阿娘养育我们,殊为不易。”
母亲浅浅一笑,道:“是么?”
我直起身子,盯着母亲认认真真地道:“我虽没有儿女,可平日看顾圣人和守礼,已觉养孩子的不易——这还是不必日日照料的,如阿娘当年将我们一手带大,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人都说养儿才知父母恩,儿以为此言极当。”这话倒也不全是骗人,以守礼之乖巧,又有乳母、侍儿,真闹腾起来,也够叫人头疼的,而当年的李睿和我,其淘气顽劣,更胜守礼百倍,母亲一人带着我们两个,事无巨细、全部过问,同时还要奉承父亲、打点宫中,说不辛苦,那是假的。
想到从前她唱着并州乡谣哄我入睡的情形,我竟无端生出些许愧疚,轻靠在母亲身上,又叫了一声“阿娘”,母亲被我打动,手捏着我的脸,轻轻笑道:“你是个好孩子。”隔了一会,才道:“方才韦团儿与你阿嫂都来向我密报,韦团儿说你阿嫂近来行踪诡秘,还备了头发、人偶等事,疑似在行那巫蛊厌胜之事。你阿嫂则说韦团儿与裴炎勾结,泄露禁中阴私,蓄谋破坏元日晚会,污蔑大臣,欺瞒朕躬——你说,朕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