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命由天定。
蒋琬别无他法,又不愿被人愚弄,只得将此事托付在刘云身上。
他倒抽了一口气,拱手道:“刘郎,有劳了。”
刘云点了点头,从墙角的箧笥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粗布,用手撵平。
“借公琰笔墨一用。”
蒋琬闻言,立刻拿出墨丸,放在砚台中为刘云研磨。
汉代的墨是颗粒状,被称为墨丸,在砚台注水后,研磨就能使用。
“你打算画图?”
刘云没有作答,只有将他脑子里的东西清晰地画出来,才能更直观的找出青枣的产源地。
前世作为一个阿宅,刘云虽足不出门,却未必不可知天下事。
他博闻强记,好读地方志,方才他便想到,记载蜀地山川形胜和当地物产的《华阳国志》也许是解开此案的关键。
刘云执笔,沿着汉中北界开始描绘,逐渐成型。
汉代没有现代俯瞰全图的科技,全靠人类行走的经验来描绘山川地貌,故而所绘制的堪舆图往往千奇百怪。
而且,堪舆图一般都收录在中央,和地方州府。
下层百姓因编户齐民,难以大规模流动。
真正能走出山门,看遍天下的终究还是少数。
寻常百姓家,识字的人都不多,至于能绘制详细地图的能人,更是凤毛麟角。
蒋琬见刘云信笔挥毫的架势,眼神一缩,登时有些惊讶。
“刘郎还识字?”
刘云手中的毛笔顿了一顿,被张鲁留在成都的那五年,他跟随卢夫人做家仆,认得些字。
卢氏便是第二代天师张衡的妻子,张鲁的母亲。
张衡死后,驻颜有术,颇有姿容的卢氏趁机傍上了益州诸侯刘焉,经常‘出入焉家’。
刘焉看刘云生得可爱,又行事机敏,便让其侍奉笔砚,实则是让他在屋外放哨。
每当刘焉与卢氏在房中苟且之时,刘云便会去偷看益州各地的郡国文书打发时间。
不过,这事儿,他是不会告诉蒋琬的。
“益州领郡国十二,汉中郡、巴郡、广汉郡、蜀郡、犍为郡、牂牁郡、越巂郡、益州郡、永昌郡、蜀郡属国、广汉属国、犍为属国。”
“建安中,刘璋又分巴郡置巴、巴东、巴西、涪陵四郡。改枝江都尉为江阳郡。”
“刘豫州入蜀后,又分广汉郡置梓潼郡。”
“在以上郡国中,距离蜀郡最近的产枣之地唯有两处。”
刘云笔锋一转,将地图上广汉郡内的郪县和新都县圈了起来,随后将毛笔丢到砚台上,玩味的笑了。
“巧合的是,这两县皆在……广汉郡!”
广汉郡!
蒋琬想起封检中的内容,顿时心头一颤,手中的‘墨丸’不慎落下,碎了一地。
刘云看着大为困惑的蒋琬,他自己倒是轻松了很多,打了点水将手上的墨渍搓干净。
屋内只有漱漱的水声,和蒋琬沉重的呼吸声。
“看来,刘豫州和军师将军调你去广汉郡当什邡县令,也不是随心而动。”
“他们已经给足了你提示。”
“你的对手可能和新都、或者是郪县的人物有关。”
“调你离开蜀郡,是想让你把目光看向广汉郡,至于参不参的透这其中秘辛,那就看你的悟性了。”
按照刘云的推测,历史上的蒋琬最终还是过了这一关的。
若不然,诸葛亮死后也不会把后事托付与他。
……
话已经挑明了,可蒋琬看着地图上的新都县和郪县,心中却犯了难。
“你猜得对,新都县和郪县距离广都不远,所以运来的青枣还是新鲜的。”
“可主公平定广汉郡时,除了在雒城遇到像样的抵抗外,新都、郪县的豪强几乎是传檄而定。这些蜀中豪强扎根多年,彼此互婚。”
“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杀常员啊。”
蒋琬摇了摇头,虽然入蜀不久,但是这里的风俗,他也有所了解。
蜀中大姓恣纵,互相勾结,向来无视法度,包庇成风。
如有哪家豪强犯法,其余豪强必定庇护藏匿。官府若是硬要杀了罪犯,这些豪强还会联起手来私下报仇,江原常氏跟他们是‘自己人’,没道理自相残杀。
刘云听完蒋琬的话却笑了:“我久在蜀中,这里是什么情况,我比公琰你更清楚。”
“我说对手在新都或者郪县,但我可没说,是益州本地人下的手!”
“益州本土的豪强这几百年来沆瀣一气,自然不会窝里斗,但从南阳、三辅来的‘东州人’,和刘豫州带来的荆州人可就不一样了。”
“对于蜀人而言,你们都是外人!”
刘云对庙堂之事不太感兴趣,但蜀汉内部的派系之争,确实由此开始了。
“我路过江原时,曾听街头小儿传唱:豫州入蜀,荆楚人贵,蜀人多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