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图书馆。
何楹带着三个室友进去借书,初明辰却以自己内急为由,偷偷跑到卫生间给谭伟民打电话。
其实,在对叶舫妤大声咆哮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叶老师完全没必要帮自己,自己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出那一番话来。现在想想,如果自己是叶舫妤,肯定会让几人统统挂掉选修课,然后再把几人永远拉进黑名单。
想到这,初明辰更是坐不住了。
“嘟——嘟——”
等待接通电话的时间是那样漫长。
就在初明辰在脑中设想了无数个,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后果之时,电话那头,谭伟民“喂”了一声。
“谭爷爷!救命啊!”初明辰脱口而出,“这回我是真把事儿给办砸了!谭爷爷你一定要帮我跟叶老师说说好话!”
“嗯?”谭伟民声音越发低沉,“她......没搭理你?”
“不是!她要是不搭理我就好了。”初明辰坐在马桶盖上,接着把今天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而后还不忘跟谭伟民撒娇,“谭爷爷,您帮人帮到底,现在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您身上了。”
哪知,话筒另一端的谭伟民只是沉默须臾,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初明辰欲哭无泪:“谭爷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得出来!”
“想不到,一直温文尔雅、不理凡尘俗世的叶老师,竟然会对你们说出这种话来!哈哈哈~”谭伟民声如洪钟,好像还挺开心,“要知道,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她发脾气的样子了!”
“什么?”初明辰有些不解。
而谭伟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沉思。
“其实叶老师以前,并不是这样冷漠。”
谭伟民说完重重吐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普通教职人员的时光:
“她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高材生,二十年前若不是阴差阳错,根本不会来到当时,还是一个普通大专院校的天阳来做老师。不过她来到天阳后,从来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而是认真努力地工作、教书。还非常积极地推广古建筑这门专业。当时,她是整个天阳市唯一一个提议,在高校开设古建筑专业的老师。当然啦,校方也非常重视这项提议。”
“那后来,为什么没有开设这门专业?”初明辰听得认真,提问也很积极。
“想要开设一个新的专业,哪有那么简单?”谭伟民继续道,“校方和各方领导当时都表示,开设古建筑专业不是不可以,可是师资力量这一块是个问题,而且当时的古建筑几乎没什么就业前景,如果没有对口的工作分配,即使开设了这个专业,招生时也会面临极大的考验。”
初明辰听罢点了点头。
别说是二十年前,就是现在,古建筑专业也不是很好就业。
“那后来呢?叶老师是怎么做的?”他更想知道,接下来的叶舫妤是选择放弃,还是继续。
“后来,叶老师除了教授建筑学历史,还多方协调这项工作,却一直因为师资不足,被校方频频拒绝。”
谭伟民说着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直到十年前,她的学生里有人报名了一个建筑比赛。面对丰厚的奖金和国际认可的证书,学生们非常心动,他们为了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便想到用中国古建筑独特的榫卯结构来设计作品。可是对于古建筑,他们不过略懂皮毛。”
“所以,他们就找到了叶老师?”
此刻的初明辰,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学生没什么两样,心里也隐隐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错。”谭伟民没有否认,“这些学生想请她做全方位的指导,她也欣然同意。校领导得知此事也表示,如果学生们能用中式古建筑元素的作品赢得比赛,那将会证明天阳是有能力开设古建筑课程的,这对叶老师来讲,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听到这里,初明辰几乎可以预见这件事的结果。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几乎不眠不休。不但在课余时间给学生讲课,手把手教他们做古建筑模型,还动用了一切私人关系,帮他们借阅珍贵的史料,找来许多传承人教他们怎么雕刻门窗、怎么做彩画装饰。甚至自费带他们去BJ、山西、甘肃等地,参观古建筑。”
谭伟民话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事与愿违,这些学生中竟然有几人在比赛前一个月,在没有与她沟通的前提下,突然把已经定好的中式古建筑风格作品,改成了融合西方建筑风格的当代建筑作品。其他学生再想组队已经来不及了,而那几个学生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想要出国留学。叶老师当时大受打击,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样的遭遇,几乎与何楹一模一样。
初明辰只是浅浅代入了一下,就气得直飚脏话了,可想而知叶舫妤会有多么伤心。
“那后来呢?叶老师就这么忍气吞声,过去了?”
“后来~”谭伟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后来,她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到学校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没有继续推进开设古建筑专业的进度,也再没有教授过任何与古建筑相关的课程。”
电话两端随即陷入了沉默。
谭伟民回想起叶舫妤为古建筑所做的一切,除了挽惜,还有深深的歉疚。
十年前的自己,若没有应邀去BJ高校做客座教授,而是在天阳帮她一把,那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当然了,若是没有那一次的京城之旅,他也就不会与沈琪钧在潘家园不打不相识,更不会收下初明辰这么个顽徒。
可能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吧?
而坐在马桶盖上的初明辰,听到叶舫妤这坎坷的教学经历后,更是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到脚那叫一个透心凉。
自己和何楹她们四个,不妥妥就是十年前,那些忘恩负义的学生的翻版吗?
就冲自己滋了哇啦的一通乱吼那熊样,叶舫妤就算用棒槌把自己打出去都不算过分。
想到这,便蔫声蔫语地对谭伟民说:
“那既然是这样,谭爷爷,我们还是找别的老师吧,她这都哀莫大于心死了,我们也不好再把她的伤口豁开,然后往里头撒盐,您说是吧?”
哪知这一回,却是换了谭伟民疑惑起来:“嗯?这么好的机会,你们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谭爷爷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