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月病好了,也该教教她规矩了。
当孟玉珠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来立威的时候,田令月已经捧着扁桃仁登门了。
扁桃仁已经剥去了外壳,只有果肉。
当田令月捧起果盘的时候,露出了她的手指,手指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山竹道:“贵妃娘娘,这些扁桃仁,是我们主子用心摘的,一个一个手剥,怕凉,还放在烤炉上暖了暖才端过来孝敬的。”
“多嘴。”田令月跪捧着扁桃仁训斥山竹。
孟玉珠心道,田令月果然会来这一套。
前头把太后感动的差点落泪,这会儿又来这一出。
孟玉珠只是不接,田令月便一直跪着。
跪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田令月低声道:“贵妃娘娘不肯接我的果子,那便是在生我的气。今日去景仁宫请安,我不敢等贵妃娘娘同行,实在是因为病初好,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伤了娘娘的身体,之所以去得早,是怕去晚了,别人说我进了长乐宫就坏了规矩,怕给娘娘惹来非议,皇后娘娘问及我的病,我也说是贵妃娘娘您亲自请的太医,对我关怀倍至,皇后娘娘赏赐的扁桃仁,我不敢私用,剥好了便借花献佛,还请贵妃娘娘原谅。”
情真意切。
孟玉珠竟挑不出错了。
“先放着吧。”孟玉珠阴着脸。
田令月小心翼翼把果盘放到小几上,而后捧过一盏茶端在手中。
“这是我新泡的茶,这茶叶要滚水泡才好喝。”
孟玉珠没接。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
看样子是比一般的茶水烫。
田令月捧着茶碗,手指泛红,不自觉开始哆嗦,但她规规矩矩跪着,硬是没动一下。
眼见她手指上起了水泡,孟玉珠最终接过了茶:“你起来吧。”
“没有经娘娘同意,便私自求了皇上,搬进长乐宫来,娘娘不愿意,奴婢不敢起来。”
“你为何要住进长乐宫?”
“我私心想着,离娘娘近一些,这样有什么事,也能跟着娘娘长长见识,若是离娘娘太远,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多眼杂,怕是不好。”
孟玉珠听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你的手不碍事吧?腰果,去拿药膏给田答应涂上。”
晚间,山竹又给田令月涂了一遍药。
因为被热水烫伤,田令月的手肿了起来。
“主子受罪了,还好贵妃娘娘原谅了您,做这些都值了。”
田令月却想着其它的事:“咱们宫里的小太监都用上了吗?”
“用上了。以后娘娘跟家里传消息,都是咱们自己的人。”
“家里来信了吗?”
山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把袖里的信掏出来。
田令月在灯下看了信,叫山竹把炭盆端近些,将信放进炭盆里烧掉。
这次的信,有两封,一封是她父亲田光写的,另一封,是她娘贴身的侍女写的。
田光在信上说了两点,一,家里缺银子,你娘看病快把家底都花光了,爹这点年俸根本供应不上,如今全家老小都打饥荒。二,听说你进了答应位分了,算是光宗耀祖了,田家还从未出过娘娘呢,既然你做了娘娘,皇上肯定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捡着贵重些的,弄些出宫正好给你娘瞧病,你娘天天有好药吊着,病还见轻了。
而张氏的侍女在信上写,因为天冷,张氏的病愈发重了,以前有几个大夫轮番去看诊,如今田老爷见张氏无有起色,又说张氏不停地开销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些大夫开的倒有些好药,诸如人参、鹿茸、阿胶之类,全被田老爷捡了去倒卖,他跟几个小妾过的有滋有味,那些小妾更是恨不得张氏早死她们好扶正,有两次张氏都被气到吐血。
田令月总结了下,她父亲来信是要钱,而侍女的信,是说张氏快被他父亲给折磨死了。
田令月从小跟张氏相依为命,张氏的苦难让她夜不能寐。
雪后红梅好看,孟玉珠想去红梅树下跳舞。
年底宫中的祭祀项目多,庆祝活动多,娱乐项目也多。
孟玉珠的特长是跳舞,不能荒废了。
田令月作为拉拉队,自然是乖乖跟着去的。
雪压御花园,只留了几条小道。
正是红梅绽放的季节,远远望去,那些梅花一大片一大片像是火苗。
孟玉珠舞了一曲儿,见田令月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她:“是本宫跳得不好看?”
田令月跪倒地雪地里:“是我家里有事,所以才晃了神。”
二人在梅花树下说话。
孟玉珠觉得奇怪,她托的人脉,让大夫定期去给张氏看病,怎么田令月反倒一脸愁容。
“是你母亲病重了吗?”
“一则是母亲病重,二则是父亲实在不争气,宠妾灭妻,如今药也不肯好好给母亲用,都被他倒手卖了。”
孟玉珠系了系披风。
这一家子破事,若不是田令月还有利用价值,她也懒得管。
“你想如何?直说吧。”
田令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孟玉珠一惊。
她知道田令月不像表面那么柔弱,至少骨子里是个狠人,但没想到,她竟这么狠:“田答应,你爹宠妾灭妻,你如今升了答应,自然可以写信去警告你父亲,或许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会收敛,不至于把小妾给杀了吧?据我所知,你爹田光贪财好色,府中养了好几房小妾,杀小妾,哪里杀的过来呀。”
“娘娘说的极是,杀小妾,是杀不过来。”
“所以?”
“所以,干脆把我爹杀了。”
孟玉珠一个没站稳,差点儿仰倒。
天菩萨这就离谱。
纵是孟玉珠在宫中叱咤多年,见惯了女人们勾心斗角,那也都是对外人,从未听说,哪个女人要杀自己亲爹的。
孟玉珠只当田令月在说气话。
显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