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宫外,高让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了。
他自小跟着皇上,哪见过皇上如此有耐心,半夜三更不睡觉,教一个小女子拉弓射箭,喜欢人家就直说,还要把人家培养成天下第一武师不成,呵,男人。
教引嬷嬷笑:“皇上真是文武双全哪,跟先帝一样一样的。怪道打小先帝就喜欢他。”
敬事房太监只觉得这晚的记档分外好发挥,随随便便记一记,就记了两大张:“皇上跟杜常在讨论青楼的利弊,皇上跟杜常在夜里睡不着起来弯弓射箭……”
长乐宫。
长案上摆放着冻好的酥梨。
小厨房里做了热气腾腾的锅子端上来,孟玉珠跟田令月一左一右用饭。
雪天吃锅子最好了,至少吃到最后,饭菜都不会凉。
田令月胃口不错,对着锅子吃了半个时辰,最后还用了一碗燕窝粥,然后吃了一个酥梨。
孟玉珠拿玉轮滚着脸,脚踩着雕花的铜暖炉道:“你爹的事,我已经办妥了。你可满意?”
“娘娘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当然满意。”
“倒也不是我的人办得好,是你爹太没个成算,还没把他推湖里呢,他自己一脚给滑进去了。对了,你爹死了以后,我已经让人去了田府帮着你娘支撑门户,那几个成日间勾搭你爹的小妾,一个不留全部发卖披甲人为奴,你那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如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即便你娘不出声,他们也不敢造次了。以后这田家,还是归你跟你娘。”
“谢娘娘。”
“本宫在后宫行走多年,一向不喜欢听谢谢。”孟玉珠放下玉轮,眯眼闻了闻铜炉里的暖香:“本宫只相信,礼尚往来四个字,互相亏欠,方得长久。”
“娘娘有何吩咐,我自当尽力。”
恰好腰果端着马蹄糕进来,放下马蹄糕欲言又止。
“说吧,这里没外人。”
腰果伏身道:“奴婢听说,昨晚上又是永福殿的杜常在侍寝。”
杜仅言侍寝,没什么奇怪的。
最近皇上总叫她侍寝。
孟玉珠握着一个马蹄糕问:“还有什么?”
“奴婢听说,昨晚上皇上跟杜常在说什么青楼的事。”
青楼的事。
孟玉珠脑子飞速转动,难道是杜仅言那个小蹄子,学了什么青楼的手段用来勾引皇上?现在宫中内卷至此了?怪道皇上最近不看她跳舞。
这可不是把皇上教坏了吗?
“杜常在不识体统,皇上可有罚她?”
“听说皇上拿出了御如弓。”
“御如弓是陈国开国才有的神器,平时供奉在太庙轻易不拿出来的,怎么,皇上要射死杜常在吗?皇上如此英明?”孟玉珠眼神放光。
“并不是要射死杜常在,而是皇上拿着御如弓教杜常在射箭,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敬事房的太监都有记档的。”
长乐宫一片死寂。
御如弓那神器,也就每年祭祀的时候,后宫的人才可能见一眼,还得站前排,后排连看一眼也不能,皇上竟教杜仅言射箭?杜家祖坟上冒的什么颜色的烟,让杜仅言如此受宠?
孟玉珠的冰嬉鞋湿了,宫女还在偏殿烘烤,只因想趁着结冰,多练几次,如今冰嬉没练成,又被杜仅言给插了一刀子,她都跟皇上弯弓射箭了?
孟玉珠脸色难看,食不下咽。
新制的马蹄糕也没了胃口。
腰果看出气氛不对,扶着孟玉珠坐到暖榻上:“娘娘放心,如今娘娘有了田答应帮衬,田答应聪慧,定能帮娘娘想到压制杜常在的法子。”
田令月只得跪着道:“娘娘,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你有何主意能压制杜仅言?”
“她行事小心,又无错处,倒没有什么把柄。”
“你是说拿她没办法了?”
“倒也不是。我在永福殿住了几个月,深知杜仅言跟帝师的女儿史景关系要好,我虽无杜仅言的把柄,却有史景的把柄,到时使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什么一箭双雕的法子?”
田令月左右看看,孟玉珠会意,屏退了伺候的人。
田令月附耳跟她说了几句话,孟玉珠听了,嘴角浮现出笑意。
永福殿外的甬道。
史景的御用跑腿小哥二条已经等在那儿了。
这是他跟史景的约定,若是史景有什么信件想跟家里传递的,或者帮着买些脂粉,他手脚快,人也踏实,还能准时完成任务。
这天史景又塞了封信给他,让史家人以后不要再往田家送东西了。以前看田令月可怜,想着送些金银药材给张氏,还能帮衬一二,现在想起来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二条不但快递送得好,而且不多嘴,什么都不问就去办事了。
走到角门时,二条被一个人叫住,递给他一个包袱,里头是一件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
“二条,这是杜常在的东西,史小主说,让你帮着去当铺兑换成银子,如今杜常在升了位分,需要打点的地方多,手上缺银子可不成。”
来人穿着粉色宫装,梳着双髻,双髻插着深红色绒花,这是普通宫女的打扮。
雪天黑得快,角门处又僻静,宫门口连绵不绝的宫灯更衬得这里昏暗,朦朦胧胧的,只看到粉色宫装下那人戴着面纱,看不清长相。
“姐姐是?”二条有点警惕,但是不多。
“我是伺候杜常在的木瓜,怎么你也不认得了?”
二条只跟木瓜打过一次照面,不过说过一两句话而已,是没什么印象了。
“姐姐为何以纱覆面?”
“我感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主子,最近都以纱覆面。”
二条看看怀里的东西,有些为难。
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看款式就知道是宫中的东西。
这种宫制的东西,几乎每个宫都有几件。不好区分是谁的。
宫女似乎看穿了二条的心思,从袖里拿出一支宝石簪子塞入二条手里:“原来你这么谨慎,这支簪子你总认得吧?这回还不相信?”
借着灯笼的光,二条认出那支宝石簪子是史景的。
好几次跟史景接头,都见她戴着,特别是下雪以后,这支簪子上的宝石红得耀眼,错不了,看来真是史景吩咐他去干的。
虽然私自运送宫中物件去变卖是违规的事,但想到史景一向好心对他,二条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在这些东西小,塞入怀中,倒也容易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