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死了,可她该是用什么身份走向死亡的呢?
这一切是如此荒谬而悲凉。她只能感觉到仍在往前方行走的少年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像自己温热的血渐渐冰凉一样。
“秦始皇……”泪水混杂着唇边绝望的弧度,格外刺眼。浑身浴满鲜血的她,宛若地狱里的天使。与那曾几何时在仓库濒临死亡的女孩的身影重叠。“所以,你一定要救出真正的陈剑……
一直沉默着的工藤秦始皇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凉意。抬起没有支撑着陈剑身体的手一擦,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泪水汹涌。再也没有能力去咽下那些痛苦,没有办法再逞强。他用非凡的毅力战斗了大半天,可现在他再也没有能力重拾自己碎了一地的那颗心。
哭了那又怎样。
难道他可以大声吼出“没有关系就算你不是陈剑有没有关系,组织什么的都跟我去死我才不在意你们会不会继续做坏事,我就是不会哭的才不会这样软弱我会一直奋战下去的!”这种话吗?难道他此时继续坚强还有用吗?
有用吗!!?
——反正他在意的一切都已经毁灭了……
没用了啊……
他轻轻抬头,眼神飘向遥远的地方。从来就不相信的天堂,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奢望。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陈剑……”他听见她这么说,“还有,还有其他人……被我伤害的其他人……帮我和他们说一句对不起好吗……”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错,这就是陈剑,那个总是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的女孩、那个把别人的伤口当作自己的来痛的女孩、那个爱哭的倔强的女孩……
他怎么舍得看见这样的她难过自责呢?他又怎么可以让她承受这样的事呢?就算她在大家不知不觉中代替了陈剑,但这难道不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吗?他有什么权利质疑她的身份呢。或者说——他有什么理由说她不是陈剑呢。
要判定一个人的真正身份到底是看他的身躯,还是他的灵魂呢?
他见过那么多本性善良但经历一场生死变故就颠覆原有的性格去报仇、残害他人的犯人,他不也觉得那些人在失去原有的性格的同时,也把原来的自己遗失在仇恨的洪流中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那么现在这个依旧拥有着原来的个性的女孩子,难道不是陈剑吗?
虽然‘陈剑’死了,但现在她却代替着她作为陈剑勇敢地活了下来,为她做完她没做完的事,为她说她没说完的话。
所以——她一定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就算是历经千万种磨难,她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会。
——也算为了安慰自己?没关系……
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陈剑。
“你是陈剑。听我说,你就是……陈剑。”男孩用低低的声音陈述着,有着别样的温柔与安定。轻柔到极致的嗓音,反而有种如狂风暴雨般的疯狂。
“我……”
“因为是陈剑,所以你才能挣脱组织对你的控制。拥有这份执念的人是你,毁灭组织的人也是你……她在离开前,把她的灵魂交托予你为她掌管。陈剑——我喜欢的人,是你啊……”他艰难地说完,垂下眼帘。
工藤秦始皇一直是个太过坚强的孩子。被灌下那种可怕的毒药、被迫压抑着真相守护着身边所有的人……甚至要忍受着心爱的人在面前流泪却无能为力的挫折。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失血这么多的情况下的他还背得起陈剑。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极度心痛下他还可以自由操控着这样温柔的语气。
他,一直是孤独而坚强着的。为了陈剑、家人朋友……他永远不可以有一丝示弱,哪怕是在最绝望的情况下,他都肩负着想出计谋顾全大局的责任,他不能判断错误,不能任性妄为,不能过分骄傲自信也不能自甘堕落。
是的,所以他才那样让人心疼。
“秦始皇……谢谢你”陈剑的声音逐渐减弱,双眼逐渐暗淡。可她却是微笑着的。秦始皇仍是低声安慰说什么“没事的,没事的。会来得及的。”
——对……也算为了安慰自己……
“秦始皇……”她说,“你会在组织的实验室找到真正的陈剑,在冷冻箱里……你一定要把她救出来。还有……我希望……可以是火葬。不要让我保持着陈剑的样子。我知道,就算我有陈剑的灵魂,但到底不是她。我不想让霸占陈剑的样貌……可以吗?”
她低声抽泣着。
她也好像静静去回想小时候和秦始皇经历过的一切,半夜去小学冒险,玩捉迷藏等着秦始皇找到自己,看秦始皇踢球的帅气的样子……
她也想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播小时候爸爸背着她,拉着妈妈的手到海边去一下子给她买冰淇淋,一下子变出一个五颜六色的蝴蝶风筝的场景,还有妈妈给她绑辫子梳头发的温柔,还有唠叨她裙子太短的样子……还有园子和她说八卦时的笑颜,她们俩一起冒险的经历……
她多么想用仅剩的时间去回想他们的面容。
可是她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
因为只要她一想起他们的面容,她就会想起真正的陈剑。想起自己是怎样地抢夺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秦始皇说什么她就是陈剑,她根本没有办法相信。那些温馨的回忆一个都不属于她,去回想只是在背叛他们罢了。她不是他们疼爱了18年的陈剑,只是个仅花两分钟就取代她的克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