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靖水楼返回厉宅,厉冰雪或许是一时激动,再加上不胜酒力,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下隐晦地表达对他的好感,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几分微妙的变化。
只是刺客除此之外便咬紧牙关,目前尚未取得有效的进展。
陆沉问道:“为何?”
从提举秦正、两位提点到京畿检校,乃至于下面无数名密探,最近都在等待御史台的审查,账目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因此厉冰雪才说陆沉最近不宜去织经司登门拜访。
陆沉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这是一个陈设清雅的房间,一应布置赏心悦目,但绝对不是他的住处,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
“大抵如此。”
沉默片刻后,陆沉坦诚地说着,这一次并未刻意加上称谓。
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左御史中丞许佐率领十六位监察御史,进驻织经司总衙开始审查。
厉冰雪道:“今天是第三天。太医说你的内伤有些严重,刺客最后那一掌震伤你的心脉,所幸宫里各种珍贵药材可以随意取用,加上伱内功心法练得非常扎实,因此没有性命之忧。如今伤势已经稳定,接下来你只需要安心休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临到最后,厉冰雪略显不解地说道:“其实我不太明白,那位秦提举为何要退让至此。以陛下对他的信重,又有右相的支持,朝堂上那些文官未必能拿织经司如何,不至于非要让御史台横插一手。”
然而西柳巷中刀光现,厉冰雪在看见浑身是血的陆沉后,心中某个念头很难压制,于是当着天子和一众大臣的面,将陆沉接到自己的府邸养伤。
“所以他不会对织经司逼迫过甚?”
只是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某些回忆不经意间爬上心尖,化作一缕缕悄然生长的羞涩。
“那么秦提举为何要表现得如此谦卑弱势?”
从这个角度分析,内奸确实有可能藏在织经司内部。
她对朝中的事情较为了解,但是显然看不透似秦正那般大人物深沉的心思。
她起身取来茶杯,里面是温热的清水,陆沉接过润了润喉咙,又问道:“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厉冰雪稍稍有些意外,旋即又觉得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性情,便柔声道:“我让人去织经司问过,两人都好好地活着,只是那位断臂的剑手没法子恢复。”
厉冰雪简略地向他讲述这几天的情况。
他还有着织经司干办的身份,几位长辈都不认为他有必要和织经司彻底划清界限,但他不想在这个衙门里牵扯过深,因此入京后没有想过要去织经司总衙拜访提举秦正,苏云青让李近送来的拜帖也一直压在书卷之下。
陆沉轻声定论,迎着厉冰雪好奇的目光,继续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当初的大朝会上,便是这位许中丞出面弹劾屈丰华,秦提举紧随其后,彻底钉死屈丰华的罪名。”
厉冰雪微微一窒,当时在天子面前的凛冽劲儿消失不见,轻声说道:“你遇刺之后,我担心陆宅那边不安全,有可能被伪燕的刺客继续盯上,再加上你这次入京只带着几名护卫,于是我便奏请陛下,让你暂时住在我家,等这件事完结之后再做打算。”
陆沉遇刺当天的朝会上,天子命刑部尚书高焕和大理寺卿赵秉文彻查此案,那个活着的壮汉刺客被关入刑部大牢。然而无论刑部的老官如何动刑,刺客始终一口咬定他是奉右相薛南亭之命刺杀陆沉。
“你醒了!”
陆沉微微摇头,眼神略显黯淡:“那天在巷子里,幸好有两名织经司的剑手及时出手救援,否则我无法躲过那名刺客的杀招。为了保护我,他们付出极大的代价,一人断臂另一人身受重伤,我想知道他们境况如何?”
她行事历来光风霁月,无不可对人言,再加上朝野上下都在关注这桩刺杀案本身,倒也没人会在外面乱嚼舌根。
这是大齐立国一百六十年的首次。
“多谢。”
一念及此,陆沉缓缓道:“过几天我想去一趟织经司。”
厉冰雪将杯盏放回原处,坐在床边颔首道:“你问,是不是想知道朝中这几天的动静?”
听到厉冰雪这个问题,望着她满是求知欲的神情,陆沉温和地说道:“秦提举此举是向朝野上下证明一件事,如果关系到国朝安危的大事,织经司这种衙门可以一查到底。将来若是别的衙门发生类似的事情,比如朝堂六部比如中书政堂,天子也可以让人去查。”
厉冰雪恍然,不禁莞尔道:“原来如此,朝堂上这些重臣的心眼真多,一退一进之间都有着各自的算盘,难为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想得那么深。”
她垂首望着陆沉,微微挑眉道:“当然,你也不比他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