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日上中天。

船队沿着吴淞江顺流而下到达了江海北关——外滩以西的一堆栈，在此接受码头税官的抽查。

前方就是吴淞江与黄浦江的交汇口，这里江面开阔，有一二里宽，江水湍急，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在此碰撞交汇，非常适合船舶行驶与停靠。

1842年8月29日，《中英南京条约》签订，上海被列为通商口岸。1843年11月8日，首任驻沪英国领事巴富尔抵达上海，11月17日上海正式开埠。上海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大批的洋商趋之若鹜，上海也由此开始从小县城向大都市迈进。

1854年的上海外滩，没有白渡桥，没有高楼大厦，中式的庙堂和体量不大的两层外廊式西洋平房在江岸边并排而立，江面之上小舢板往来穿梭，大帆船东来西往。虽然没有未来十里洋场的热闹繁荣，但繁华外滩形成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了。

孔昭易站在船上到处观望，清点江面上大型船只的数量，估计上海的外贸商业的大致情况。

孔昭易在船头等了良久后，船队才得以通行缓慢向前移动，才离开关口一会，就看见后方多条船只涌了上来和税关发生了对峙，一旁的孔广柏和孔广楷也臭着一张脸看着税关。

孔昭易有些纳闷，便向张谨询问具体原因。

张谨闻言便向周围的船只打探其消息来，很快张谨凑在身边说道：“少爷，大爷和二爷他们是看见了税关中的洋人，听税关的熟人说洋人成了税关的总头头，华人成了小不拉子，头头管着小不拉子，小不拉子就要听头头的话……老爷他们听了脸色就黑了……

后面税关的骚乱，我刚刚打探一番，听说是洋人要上船抽查船里是否夹带了大量的铜钱等物，船队就和税关对峙起来了……”

“前几次你来上海，你有听说过夹带铜钱出关这类事吗？”

“小的，这是第一次遇到过，不过我曾听大老爷说过……咸丰二年，上海海关检查发现，一个洋行的货物里夹带了价值一万二千两白银的铜钱……后面也听说过几次……”

孔昭易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说道，“正是秋税征收之时，本该银贵钱贱，但是却走私铜钱，这水深着呢……江海北关税关换了洋人做主，但现在又严查私带看来所图不小啊……”

“是啊！以往还是我们华人做主的时候，谁都能通过一些小手段和税吏打好关系，过关之时，税关也能通融通融，高抬贵手……

而今，换了洋人做主，查得如此狠，而且对华人与洋人都一视同仁……洋人图谋甚大……只是，我等人微言轻，多思无益……昭易，记住祸从口出，到了租界，洋人的地界，可就要小心些了……”

孔广柏站在孔昭易身后，一脸凝重地说道，“唉……只是几个月没来上海，税关就成了洋人当家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可想上海如今的局势一定大有变化，我们到了租界要一定谨慎行事……张谨！你传令船员到了租界安分些，万不可惹出麻烦来了！！”

“是，大老爷！”

张谨闻言即刻向船后仓跑了过去，向一众船员传达命令。

而孔昭易却是在点头回应孔广柏后，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陷入了沉思。

走私铜钱而不走私白银，只能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钱贵银贱”，但是目前的现实却是“银贵钱贱”，不过，上海作为“国际化都市”，洋人提前洞悉到这一变化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何时大清国内“银贵钱贱”的现状将逆转为“钱贵银贱”，又是什么原因将会导致这一变化呢？

是因为铜贵钱少——银价下落是由于外国人在通商口岸收买制钱和民间毁钱铸器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