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那天,初雪飞扬而下。
乡野帐篷之间,零零星星地冒出些烧烤摊子来,再配上一碗暖和润口的腊八粥,令人神清气爽。
一大清早,老车便出来往招牌上蒙了一块大红的绸布,团花锦簇,绣着朵朵盛放的黄色梅花。站得近些的人,鼻中能闻到馥郁梅香。站得远些的人,端着粥碗,遥遥看过来,花间梅枝纵横交错,线条清晰可辨,分明透出来两个大大的行草字迹---“休沐”。
来这儿的人,都是懂规矩的。自然晓得,这便是在向外宣告天衣小院的年例休假开始了:循以往的旧例,从腊月二十八到年后初七,一共整整十天的时间,天衣小院不接案,亦不结案,只要天没塌下来,万事都得搁到初八那日再说。
是以,雪还在飘,院外人气却渐渐散尽,大伙儿都回家过年去了。
天衣小院之内,却显出些烟火鼎盛的迹象来。
自从褐衣回来,小院里的菜饭香气几乎就没断过,诱的一些吃货们情难自禁,几乎想要跳墙。
好在,之前灰袍人被紫荆刺倒卷缠身的那一回,院外亲眼见到的人不少。而赤衣卖号牌时,又添油加醋说过自己当年手指头被扎的痛事,故此,真敢冒险去碰紫荆刺的傻大胆儿,终究是一个也无。
不过,总还是有一些肯在饭点儿时候、厚着脸皮去等候的人,褐衣便会端几盘菜出来,给吃货们分享,日日被抢个罄尽。再有,被蓝衣毫不留情地揍过几回之后,这些吃货们终于养成了排队的好习惯,估摸着时间,早来早得,后来的眼见着排不到,亦会心甘情愿地放弃,第二日重新请早。
然而,再好吃的饭菜,也留不住归家之心,到得除夕这一晚,天衣小院里虽是满院飘香,院外已无一人守候。
从雪衣的厢房推门而出,便是正房堂屋。如今正布置了一张大圆桌,桌上佳肴满盘,还放着几壶自酿的清酒,六姐妹加上一个老车,围桌而坐,合院众人一起开吃团圆饭。
雪衣坐在上首,姐妹们依年龄大小排序:青衣比雪衣小一岁半,入门比褐衣晚了约五年时间,而褐衣入门又比赤衣要迟一年多,却比青衣大了几个月。故此,这两人推让半天,还是由褐衣挨着雪衣坐下,然后青衣挨着褐衣坐。
蓝衣比褐衣小一岁,便挨着青衣坐。紫衣又比蓝衣小一岁,于是挨着蓝衣坐。赤衣比紫衣小一岁半,入门却仅比大姐雪衣晚五年,除了雪衣之外,在众姐妹中算是入门最早的,不过按实际年龄论,她自然仍是挨着紫衣坐。
这么一圈儿挨着坐,转到最后,挨着雪衣另一侧坐着的,便是老车。他把雪衣的带轮车椅推至上首位置摆定后,就自然而然在那里坐下,没人发表任何意见。
雪衣吃得不多,每样菜都浅尝辄止。
众妹妹们吃得尽兴,酒亦饮到酣处,渐渐说话便失了拘束。
最先放开的,总是赤衣,她小脸红扑扑的,把酒杯一顿,道:“今儿大年夜,我是最小的,我也不要姐姐们给我发压岁钱,我就想问一句,两年前,为什么几位姐姐,什么话都没留下,说走就走了?”
此问一出,本来合桌正叽喳热闹,登时静默一片。
赤衣看了看姐姐们,眼圈儿红了起来,委屈道:“就没个肯跟我说真心话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