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四年,应天府,南京城。
虽已是初春时候,但寒意尚存。许安拍了拍狐裘,走进一间茶馆。
“许公子,雅间给您备好了。”伙计王小二一眼瞧见许安,立马摆出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
如今皇帝老儿重开科举,招揽人才,于是天底下但凡识个字的秀才,都聚集到了应天府,鱼跃龙门。
这些秀才们,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自然深得茶馆伙计的敬重。
天下初定,民生艰辛,但这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那些世家弟子穿金戴银,自有另外的风骨。
自古寒门难出贵子。
天底下,素来读书最贵。
许安随手扔了一块碎银子,让王二领着来到二楼雅间。推门进去,便见两人争的面红耳赤。
“如今天下初定,自当于民休养生息,如汉文景故事。”
“元以宽失天下,虽有圣人混一天下,但贼寇尚多,民心不稳,自当施以重典,以安天下。”
随着房门嘎吱一声,两人都停了争执,齐齐看向许安。
“博仁,你来的正好。你且评判,我二人究竟谁是谁非!”
博仁,是许安的字。
说话之人,姓吴名淮,字河表。
另外一人,姓孙名礼,字守规。
吴淮上前一把拉住许安,拖到座位上,又复喋喋不休:“从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大乱之后民生凋敝,不与他们修养生息,岂不如抱薪救火。”
吴淮的观点,极为平和,但是性情却极为急躁。
许安笑着倒了一杯茶:“我茶尚未饮一杯,便要给你们做判官,真是岂有此理。”
吴淮只管摁住许安的手腕:“你且说谁是谁非。”
他们二人此番争论,也并非意气之争。
天下初定,皇帝开科取士,所取题目必然是何以治天下,于是他们便想要论出一个切中圣意的法子,好在殿试上拔得头筹。
许安用手指弹着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们两人所说的都有道理。”
“博仁,你莫要和稀泥,今日总要定出个是非。”
许安闻言,用手往下压了压,继续说道:“你们皆言为民,我且问你二人口中之民却是何人?”
“自然是天下黎民百姓。”
许安笑了笑,手指敲动杯子的频率变快了一些。
“那无田可耕,以身为佃的人,可是民?身为匠户,世代不能脱籍的人,可是民?”许安瞧见窗外的秦淮河上游过一艘画船,恰好一个女子走到了船头,他便指着这个女子继续问道,“身入烟花,命锁柳巷的人,可是民?”
吴淮和孙礼,一时间无言以对。
蒙元划分天下人,列为十等,佃,匠,娼,皆在下九流。大明初定,人心仍旧。
吴、孙乃出身世家大族,岂会与他们共情?
那画船上的女子似是听到了许安的话,抬起头来看向许安。
“好漂亮的女子!”吴淮忍不住赞叹道。
“那是教坊司的头牌,名叫苏了了。色艺双绝,据说请动她唱支曲子,便要花费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