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奇迹’被命名为阿泰尔。”
“阿泰尔·金。”年轻的禁军再次不合时宜地出声指正,显然没有搞明白我在思考什么,“在他从影牢逃逸当天,统领瓦洛里斯为他命名。”
“北天巨鹰的心脏啊,这小子看起来真不错。”
“您是指他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外表吗,长者?”
“他比你们带劲多了。你应该看着,那群**尖耳朵被他嘎嘎乱杀。”
“是的。但我必须提醒您,就算对我们,他也不是看起来那样无害。”
“你被那小子削了?”
“……是的,长者。”在回答前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回忆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经历,“他……破坏力惊人。实际上他几乎杀死了我,还有当时参与测试的其他人,如果不是狄奥多西出手的话。”
“dio,嗯哼,这么说他想再浪一回?”
“看起来是这样。通常来说,两名禁军几乎足以解决泰拉上所有麻烦,但如果他们要面对的东西是阿泰尔,这将是十足的冒险,罔论此时局势动荡不安。”
“dio这人呐,总是对他要去做的事情太有把握。”
我轻哼一声,就像打了个电流音的响鼻。
“但如果和他一起去的人是赫利俄斯那么总体上问题不大。”
“我不敢苟同,长者。”禁军往后稍稍退开,让出空间以供机修间仆役们上前,“赫利俄斯离获得第一个名字也才过了不到三个月。他不可能劝住影牢监狄奥多西,更有可能被牵扯进某些他还不足以解决的困难中。”
“他就没跳出来过。”我把自己巨大的金属躯壳投进铁墙上的维修槽里,仆役们立刻开始了工作,保养维护无畏的关节部件和武器,“我也一样。”
“我……不是特别明白,长者。”
“如果dio允许你参与进来,那么你早晚会明白。”
躺在维修槽的拥抱里,我缓缓闭上了眼,包裹着我冰冷残躯的精金外壳仿佛消融。
“仔细想想,威德西尔,为了找到阿泰尔他们去了哪里?”
我没有听到年轻禁军的回答,梦境的黑暗冲刷而过。我咀嚼着那个答案,因为回忆起混战当时瞥见的一眼而咧嘴大笑。
在设计中必会到达的一站,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阿尔比亚。
黄金之风。
那是我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是禁军卡乌斯·伯勒里斯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也是弗兰肯斯坦十三的故事结束的地方。+
金色的妖灵如期而至,推开一扇虚空中的门,青铜般的微光照亮了门口斑驳的刻痕,勾勒出那间阴暗的小狭间。
我依然反感他一脸僭越的模样,但对于他那一身金衣却有了新的看法。
“这次祂希望我做什么,快说吧,你这,额,帝谕使者?”
+你的帝谕使兄弟们恐怕不会欢迎一个字面意思上的“憎恶智灵”成为他们的同僚。+
“祂会给人类之敌穿上这身金甲吗?祂会亲手塑造出将危害祂所守护的种族的造物吗?如果祂能信任你的忠诚,我又怀疑什么呢?”我哈哈大笑,“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说你的谜语吧!”
他好像被噎了一下,瞪着金色的眼睛对着我上下打量。
一个没有实物作为载体的存在有必要做出这样人性化的动作吗?我认为没有必要。就算禁军也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情感。
他必定有所指向。
“我知道,我明白,我看起来棒极了。我必须承认那金棺材让我更大更强并且揍起人来更带劲,但这——”我展开双臂,向他展示我拥有完整身躯的形象,耀金战甲在微光下闪闪发亮,“才是身为人的证明。”
“拥有身体的感觉的确令人愉悦,但我可能没有机会体验了。”他颔首赞同,轻声叹息,“不过肉体也好,情感也罢,全都微不足道。只要我们不失去真正重要的受造的意义,其余的都无足轻重。以祂的名义,我必须成为闪电之塔。”
闪电之塔。
这个词唤醒了某些遗落在记忆碎片里的画面。那座高塔,那道闪电,紧闭的闸门上那个支离破碎的图案。
“在闪电中坍塌的高塔,但不完全是塔罗牌的塔。”我说,“我在黄金之风上见过那样的图案,但是它和战舰的名字并无交集。塔的寓意在黄金之风的时代并未失传,因此我也不能想象一艘战舰或是一支舰队以这么一个不祥的预兆冠名。”
+而祂执意将一个坍圮的遗迹化为永驻的信标:在一次次毁灭后重建,绝望的执着周而复始,回环不止如同西西弗斯推动巨石。+
他伸手在空中指指划划,金色手甲覆盖的指尖勾勒出塔的抽象画,然后在完成前的最后一笔时随手一划,闪电一样的裂纹令画面碎成闪光的碎屑。
+转化已经开始,所幸你的思维依然敏锐。你的猜测没有错误——巴别塔……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
“只要没有宽泛到把异形玩意儿含括在内那就没有任何问题。”我轻哼一声,挥手打散那些发光的尘埃,“当然,我猜不会。它们如何能心甘情愿地服从安排?一群欠抽玩意儿!你看阿泰尔那小子可就叫那群尖耳朵吃了大苦头。”
+让命运转动的齿轮终将归位,而祂早已为每个人预留了位置,无需多虑。+
“那么说说阿泰尔。我好奇在祂的宏图伟业中,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位置上以致需要我们尤其关注。”
他看起来像被逗乐了,嘴角轻轻上扬。尽管从定义上划分他不能被算为人类,但他的表情依然比他的缔造者更加生动。这多少让我感觉不舒服。
+我只是为你而来。+
他漫不经心地走近,绕着我踱步,用手比比画画,仿佛在比照已经达到的现实和设计中的形象。在我记忆里,只有寥寥数人能用这样的姿态观察我。
+你的看法是重要的参考。告诉我,如果一开始你甚至视我为异类,那么为什么,坚定地认为阿泰尔是你的同类?+
我咧开嘴,回以一个既非笑容、又非鬼脸的表情。如果在言语交锋中有人能把万夫团骄傲的雄狮逼到墙角,那么我们可以用这个姿态快速结束对话。
但是另一种冲动在怂恿我回击,我的理智几乎没能立刻拦下它。我审视了一下这个念头,确认这么做不会带来更糟的结果,所以我放行了。
“因为他是老老实实地长成了禁军的模样并且真真实实地穿着禁军的盔甲。另外他可不像你,净躲在阴沟里吓小孩。”
+在他血管里流淌的并非火焰。+
“哦……大概吧。”我含含糊糊地接应。我一时想不到回击的词句。这是不寻常的。想当年,我和戴克里先那小子的争执中鲜有落在下风的时候。
+你的看法很重要。对我。对他。对祂。说出你的感受。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因为,我,额——”
一种奇怪的力量突然涌起,它是这样势不可挡,但又是这样理所应当,令我不由自主地对着交谈的另一者咆哮。
“俺寻思着是这么回事!”
我被这句话呛到了,因为自己表现出的粗野而震惊。当我意识到我的举止和谈吐正向什么东西靠近时,我能做的只是不可思议地大口喘气。
这种力量令人心悸。它不属于人类,或曾经不属于人类,但我感觉到它的来源并不在身外,这也是我一时不能抗衡它的原因。
但我认得它。
刻骨铭心。
那场战争,那次爆炸,那抹绿影……
伤逝……转化……
乌兰诺……
我明白了。
+你意识到了。+一只手扶上我的肩甲。+你觉得这是残忍的命令吗?+
“俺……我……”我呻吟了一下,“我感觉——”
又来了。与其说是它强硬支配了我在梦境中的身躯,不如说是我自己的理智突然窜跳了一下。于是我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