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过后便临近小暑,天气炎热不堪,日光正盛,蝉鸣枝头,叫人心情烦躁。
偌大的黑龙书院里,陈缘好正拿着扫帚打扫着隐杯分院里的地面,不时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阳光正高挂在上空,要教元气早已消耗殆尽的少年,皱眉忍耐。书院里照理说本都是修为在身的神仙人物,清扫一事本来挥挥衣袖动用神通便能搞定,但陈缘好插手青竹帮灭亡一役的事,违法了书院的轨迹,所以隐杯分院山长决定要惩罚他,每天上午课后要里外打扫整个隐杯分院。这已是共计七天里的第三天。
“哎呀,这大太阳的,山长好狠心,让缘好要打扫七天……”廊道一段有三人于荫庇处低声旁观着陈缘好,说话的正是隐杯排行第四的南宫生欢。
“正午阳气亢足,加上又是夏暑时节,陈师弟他的境界实在低了点,不然元气要能支撑住不像现在这样难熬。”二师姐许素问姿色一般,肤色偏黄,但人却极为贴心善良,她身旁站着的是个高瘦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入门稍晚排行第三的郑元子。
“师姐不必多虑,这等流汗苦力,对我们虽然没有,但对半步出尘的师弟却有好处,山长也是心存好意,毕竟陈师弟修的那念破诀,破境时神识极为剥离痛苦,能增长些忍耐心性也是极好的。”郑元子看得清楚,许素问听了也是凝目点头。
“会不会,山长看他不是我们隐杯的,故意加重惩罚?”语不惊人死不休,南宫生欢从西域来长安经历颇多,遇事总是会想得消极阴暗。郑元子听了忙摇头道:
“师妹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起码是没怎么善待过,你看缘好连出尘不到,修为境界都没人指点,但我们那同时入门的范师弟,安坤先生都单独教导过三次了。”南宫生欢相当不喜欢隐杯如今排行第八也正是最后的范泛,颇为活泼跳脱的她曾经在开学初时,找过几次范泛想要闲聊,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师弟长得很有气质,一看就有故事。哪里想到每次范泛都是板着脸,面容冷漠生硬不像个活人般冷口拒绝道:“师姐,我有事。”连答话每次都一字不变。相比起来,陈缘好就可亲有趣太多太多,每次她都能聊上很久,然后被陈师弟巧妙结束了话题。
然而许素问、郑元子都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噤声,神情却有些奇怪暧昧。困惑的南宫生欢顺着师姐师兄手指的方向看去,另外头的廊道有女子捧着梅子汤轻步踏入烈日院落里,微笑径直走向陈缘好——
正是六师妹虞秀闻。
扫三日地,她送了三次冷饮。
……
王何愁的死对陈缘好来说不算是个打击,但多少是个阴霾围绕心头。
那等驰骋境高手在长安城里,有黑冰台出手,说死也便死了,甚至那么大的动静闹响都没能传出青竹巷半步之外。雨帘帮悄无声息地成为长安地下世界的第一大帮,却也彻底沦为黑冰台的走狗马卒,陈缘好多少能理解躲在花园巷内不出的洪熙的心境了,据说是宫里一位地位极高的人保下。但已然酷暑还要每天大中午打扫上半个多时辰的陈缘好,已然顾不及书院外的事。
他发觉自己有点喜欢上了虞秀闻。
然而两世为人的他仍会不确定的是,那些个每天的冷饮,到底是师姐对师弟的关心照顾,还是也藏了那么一丝男女之情的喜欢呢?
虞秀闻走后,陈缘好手上的扫帚加快节奏,将那些灰尘碎屑落叶聚成堆准备收拾掉,无意抬头却望见远处兰苑外一抹湖光,正是布有“青天湖”的白鹭分院。
如今满九人,正是宁书嫣所在的分院。
陈缘好神情有些失落,加上烈日阳光下不得已的皱眉,汗水直流的难受感觉让他望着白鹭的方向,自从起了疑心后,再度尝试几番,他终于确定——
她不想见。
许多天来,陈缘好不止一次地在白鹭书院,假装路过,假装在闲逛,因为自身有课,所以他没能找到机会,但也抓住上下课的时机瞬间,想要找寻到那个记忆里印象颇深的少女,甚至有过想要直接询问其他弟子的冲动。
可都失败了。
恍然间,陈缘好便是再笨也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