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善若水下,东离长卿停止了上山,只是望着山头,背对着姜云恪,道:“我知道有人暗中指点了你剑法,不过不要紧,即使没有那套剑法,你也一样会胜得焱儿两兄弟的。”
“二尊主,我……”姜云恪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东离长卿转过身来,望着他,道:“云恪,五年前我曾说过,你到东离族,我将尽全力为你去除身上的寒气,并且为你解开身世之谜,如今……唉,两样我都没做到。好在你身上寒气并未发作,离开东离族后,千万不要掉以轻心,那股寒气随时会发作,所以你得尽快将神诀练全。”姜云恪听他一席话,一时情绪复杂,不知所言,只得点头称是。东离长卿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身世,目前有两个线索,一是你佩戴的玉坠,二是找到一个人。”
姜云恪问:“谁?”
东离长卿摇头道:“将近二十年过去了,那个人,不知是否还在世上。”他转过身去,又抬头望着青山之巅,道:“四百年前,大唐开国皇帝为了让后世人记住开国十二位奇人异士,便斥资请人自大理国运来刻立了一块十二惊溟功德碑,将这号称‘十二惊溟人物’的事迹刻在石碑上,并将能号令这十二惊溟人物的惊溟剑封于其中。也许是你出生的那一年,这十二惊溟碑被毁,其中的惊溟剑也被取走,至今不知所踪,箫妃及其所生皇长子莫名丧生,也就是那一年,被当朝唐皇御赐‘第一神捕’封号的狄懿自长安追杀一位头戴斗笠,全身黑袍的神秘人至乐山,险些丧命,幸得蜀王出手,或许也是那人故意为之,才让蜀王救走狄懿。后来你师父三空,于三绝观中与玄清夜谈,正逢那神秘人将你送至,并且留下了一块玉佩后,又在十二年后,也就是五年前,分别告知我,你师叔聂渊,流羽,一念和尚你师父所在隐居地,我等先后就找上你师父,之后的事你也知晓。”
姜云恪听他道来往年陈事,虽然知道了自己与身上的玉坠是如何到三空竹居的,但是仍不知道具体身世出自哪儿。东离长卿回望他一眼,似看穿了他的不解,道:“当年蜀王之所以能知道狄懿在乐山大佛下有生命之危,全由一个懂得占卜之术的人告知他的。”姜云恪惊声道:“玄清师父?”东离长卿摇头道:“并非玄清,而是一个叫魏青趐的术士,此人乃是大唐初年唐皇身边的第一诤臣、策士魏玄阳的后人,亦是当朝唐皇与李翀逍的师父,他不但精通剑术,也精通占卜之术。”
见姜云恪吃惊的神情,东离长卿继而又道:“早在李翀逍与其皇帝李翀罡未出道、继任皇位前,魏青趐便已算到,十七年前那一场变故,以及狄懿会在乐山大佛上有一场命劫,故而李翀逍才能提前救下狄懿,而就在那一段时间,我正在蜀王府与李翀逍问剑,魏青趐又忽然告知李翀逍,说会有大唐最后的皇室血脉——箫妃之子的命格星尚未陨落,星斗偏向西南,只是流落蜀中,将会在十二年后现身,务必找到,挽大唐将倾之澜。我东离族的先祖,以《离阳神诀》盛名,也曾是大唐开国十二惊溟人物之一,故而李翀逍让我十二年务必寻找到这大唐最后的皇室血脉。”
听到此处,姜云恪问道:“所以,当年你找去了三空竹居,并带走了我和师姐?”东离长卿又摇头道:“带你走,一为你身世悬疑,二是因为你师父确是托孤于我。至于你是否是大唐最后的皇室血脉,至今不敢确认,若是贸然确然,或许不止你会惹来杀身之祸,甚至整个大唐的江山也随之动摇。”
姜云恪此刻内心紊乱如麻,本以为二尊主会将自己的身世说道清楚,却不曾听了一段往事,仅关乎一点身世,现在更为迷惑了。东离长卿道:“你如今身世仍处悬疑当中,且大唐四百多年的气数也尚未去尽,或许你的身世,与大唐皇室血脉并无一丝关系,毕竟当年狄懿追杀那个神秘人,也不敢确定十二惊溟碑是他所为。”他又重重叹息一声:“唉!朝代更替,春秋轮回,不若一弯流水啊!”转身对姜云恪道:“行迹江湖后,万事小心,你师父的上阳剑封于洞庭湖下。去跟清姝道个别吧。”说罢,步履轻盈的离开了上善若水楼,姜云恪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兀自觉得,他的内心沉重如山。
回到住所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能带走的东西,就只有那一只流羽玉箫,楼清姝送的菩萨,以及鬼面人师父的那把木剑,收拾完一切后,最后望了一眼院子,转身便见到楼清姝,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她今日不知道是第几次流泪了,当姜云恪转身的时候,倏地一下冲过来紧紧抱住他,良久不语。
最后似是哭得无力了,姜云恪也觉肩头湿热,便道:“清姝,姜哥哥向你保证,不管走了多远,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楼清姝无声地点头,哽咽不止。
最后二人来到青山上,岂料公羊先生却站立在那儿,风拂青衫,风骨峭峻,他转过身来,沉默半晌,问道:“云恪,此去江湖,你知道需要做些什么吗?”
姜云恪摇头又点头,笑道道:“倘若我是一个书生,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倘若是个侠客,当仗一柄剑行万丈侠。但苦慧大师说,我有罪孽要赎,所以,我只得走万里路,行万丈侠,赎一身罪了。”
公羊先生笑而点头,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姜云恪侧头望着楼清姝,憋着泪水,倏地掠下青山,立身于上善若水楼之巅,背对着山上的两人挥挥手,大声道:“江湖一两风,他日再相逢。”说罢,挥着木剑,奔行如飞,很快消失在楼后。
楼清姝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失声痛哭,公羊先生青衫如风中劲草,飘飘荡荡,身后朝阳如那远去的少年,渐渐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