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厮磨拉扯的燃点可以用直线距离来量化,那么此时在她脑海中的那张草图里,他所站的位置就一定不偏不倚正好是最峰值,令她居然莫名其妙有些不舍得开灯,不舍得太快撕亮这片浓雾。
包链在玄关柜上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在这片浓黑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左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搭到她眼前柜子的边缘停住,她能在黑暗中辨认出他手腕外侧那一块微微凸起的桡骨。
以前,她常常一边窝在他怀里、一边嫌弃这块骨头会硌到她的腰或者耳朵。
现在,她却发了疯一样地想要触碰它。
拼命抑住这荒唐该死的依恋欲,她咬住牙关,在黑暗中抬手去够开关。
可才堪堪触到开关,他的手掌突然抬起来,包裹住了她的一整个拳头,也顺势包裹住了她拳心之中藏着的旧指环。
……
紧紧贴在她指节上的是他的手指,笼罩着她的手背是被纱布缠绕的他的掌心。她屏住呼吸,希望自己能丧失一些对他身体各个部位的熟悉程度和精准的分辨能力。
她的手僵持在半空中。
很快地,他的食指开始沿着她收紧的指缝,慢慢向下,指尖探进她的虎口。她挣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成功,反而感觉到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右手指腹触上她的肩,抚过她衬衫上的褶皱。
布料开始感觉痒。
“你干什么……”
烟草味一定得是臭烘烘的。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墙,努力不去仔细感受他指腹的温度,不去想象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此时此刻与她身体的真实距离,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像嫌弃每一个陌生熏天的老烟枪一样嫌弃他。
可并没有……她反而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被当人质挟持的窒息感,当时她明明都没有害怕,可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人换成他,她的手却开始隐隐发颤。
如果……如果他的食指再继续向里钻,无疑就会碰到那枚戒指了,她忙继续用力收紧拳头,用虎口的肉把手指夹住,不叫他动弹。
可她早该知道两人的力气相差多少。
一旦他铁了心要硬抢,她势必是白挣扎。
果然,带着淤血的纱布随着他的动作被掀起一个角。越是努力收紧拳,他的手指反而钻得越深,毫不费力,像完全没受伤、怎么使劲儿都不会疼似的,在半空中牵制着她,既不让她抽回手,也不准她放下,就那么半举着胳膊,难上难下。
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闷葫芦似的跟他较劲,拔河一样,不让他触到戒指,不让他打开她的手。实在快要没力气了,就凶凶地用指甲去掐他没受伤的地方。
“疼么?”
进攻的力气微微变小,手掌没放开,亲密依偎着她的拳头,轻松地像在盘二分之一的文玩核桃,但他似乎分散了一丝注意力,头向她微微靠近了些,呼吸轻轻喷在她的发顶。
“……什么……”她以为他指的是左手,但该疼的是他吧,她甚至能感觉到纱布翘起来的硬度。
但不是。
“我看到他掐了这里。”
她侧头去看,他还在抚平她肩头布料上的细小褶皱,都是被亡命徒绝望拉扯禁锢时留下的。
“你说李秋伟?”
“嗯。”
“已经不疼了。”她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可怕的沙哑。
“那这里呢?”
黑暗如深海,沉默海浪成群结队。他的右手越过那几道又痒又麻的布料褶皱,抚上她颈侧的贴布,期间有什么东西无声仓皇逃脱,一点温热触感落到她的皮肤上。
她动了动脖子,那一处触感被扩大,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主动贴近了他的指腹。对面的白色墙上似乎出现了极小极小的气流,细细颤抖着,她闭上眼睛。
有什么变了,但又没完全变。
她不敢动,残存的理智同样希望他也不要再动。
但心里却仿佛多出了两个分身,另一个没那么守分寸的,却迫切激进地希望他再多动一下,不管是已经挤进她拳头里的食指,还是触摸着她脖颈的温度。
一个想逃,一个却禁不住渴望转身回头,渴望能彻彻底底杀掉这该死的缝隙,仰头拥抱他的呼吸、吻遍他的每一寸下颌骨。他身上根本没有臭得夸张的烟味,一点儿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呢……一点儿都不科学,他明明抽那么多烟,比其他那些老烟枪刑警有过之而无不及……
毫无预兆地,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个人第一次超出社交距离接触的情景——在久远到恍若隔世的那一班高铁上,也像此时一样、毫无预兆忽然靠近她左肩上的脑袋……柔软头发,微凉侧脸,令她鼻尖充盈的如同刚落地的冬雪一般的气息,他的气息。
“嗯?”
大概是没等到她的回答,他维持着这种久违靠近的亲昵姿势,声音低沉,回荡在她耳边,仿佛多出了一只手,手心温度萦绕包裹着她。
紧接着,她又听到他缓缓叹了口气。
几分无奈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