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月十三并冀交界处的第一滴雨落,原以为只需四日的归家路,顾禺走了一个多月,直至六月廿一才进了踏入了广固界碑。
按照大将军的仪制,六个亲兵把将军夫人早就给他们擦洗到锃亮的盔甲穿戴整齐,打头一人怀揣董暾代笔、顾禺背着其他所有人口述的遗表,抗起顾字大旗,呈品字形,一路驱马小跑直奔皇宫。
他们要代替将军向陛下禀告:
他的镇军大将军,回来了。
奎木佝偻着身子,坐在一个缠满白布的棺材上,远眺顾家军旗迎风远去,狠狠的拍了拍屁股下无知无觉的棺材盖子。
“个没用的!抢了耶耶抗旗陛见的机会又去不上……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另有三个穿着兵士常服的骑马路过,一个人回头拿马鞭指着奎木只流鼻涕不流泪的脏脸,怒喝道:“你个脏货!从我阿兄的身上滚下去!”
要照奎木以前的性子,能把鼻涕抹到棺材盖子上,再把一死一活的兄弟二人气成一活一死。
可他如今却只一瘸一拐的下了牛车。
就这没囊性的样子,气的那远去的骑士回头跟打头的一个亲兵说:“真是趁着救将军有功!要不耶耶抽死他个软蛋!”
“你这辈子是抽不着了他了!你等他儿子入军,好好调教他儿子吧!”前面的亲兵头也不回的说。
“他连个婆娘都没有!耶耶得等到哪个年月去!”
他身后,正是跟阿甜讨水喝的那个亲兵跟上来,插嘴道:“以前是没个主母管!现在可就快了!”
那脸似林檎的帮厨侍女就很好,后来新买的一个寡妇也不错!就是不知能不能一起得了!
三人互相嘲笑着对方钱都扔娼寮子里,没攒下老婆本,越跑越远。
他们并未一直跟着前面的军旗跑直道,很快就往顾氏别院拐去。
顾禺躺在车里,看不见东去的两拨快马,只能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看着后面的车队。
车队前面,是他们一行活人和活人的行李。被这些车队阻挡了视线,顾禺看不见活人后面十车亡者。
这十车亡者,前七车每车上都放两个成人的大棺,后三车每车堆放着七个小棺。
小棺里,都是去了骨肉的战马头以及连着的马革。
顾禺又把目光抬回到追着他们一路东行的云絮上,心情舒畅的想:
真好,他虽然不是战死,无法马革裹尸,但这样也能跟翻羽葬在一起……
等到了地下若是无聊,还能骑着它与一些只闻战名的鬼将切磋一番……
只盼他们别看不起他从未真正打过一仗……
顾氏别院,所有顾氏族人清早便来此处聚集,只顾丁氏一人无人告知,至今还在家中“完善”她夫孝期间的用度。
顾毗跪坐在阿耶榻前,两眼赤红,他知道,倘耶娘的婚事不是陛下钦赐,以阿耶对她的恨意,早就将她休了!
“不要怪阿耶……顾家军的军权,你这一代大概是再也……担不上了……阿石那里,也不用按着他习武了……
你毕竟姓顾,丁氏哪怕真的夙愿得偿,一个没有兵权的顾氏……也沾不上他家的风光……
就这样吧……
顾氏子弟……以后……看看兵书,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