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羡会记得她死去的时候,那双眼睛。
在漫天的雪之中,那双眼睛里带着恨意,又似乎带着什么别的情绪。
她的精神早就不对了,许知羡见过她缝衣服的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一个癫狂的疯子。
许知羡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自由的。
至少她终于从魔宫之中逃出去了。
他那个时候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一点悲伤都没有,十分的平静。
他冷静地离开了魔界,然后悄声把那个女人埋在了凡界。
许知羡自问自己并没有愧对过她。
可是那双眼睛,却经常浮现在梦魇之中,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后来许知羡才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魔族的那些贵族子弟没少找过他麻烦,那天在他屋里的水中下了毒,然后被他的母亲喝了。
阴差阳错的,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因他而死。
也许是那双午夜梦回带着恨意的眼睛,也许是身上这件绣满了诅咒的衣袍,他每每在修道冲击最高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会反复浮现。
一会儿是那个女人掐着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活着。
一会儿是她在那些魔族子弟来找茬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妄图保护年少的他。
许知羡想,他不该和一位已经疯了的女人计较的。
可是那些东西确实成为了一种束缚,是他这么多年,无法释怀的存在。
在没有女人的拖累后,他也不再藏拙,终于成为了那一代魔族贵族最优秀的后代。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半个魔族贵族,那些当时给他下毒的人被他亲手掐死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那些魔族贵族才知道,许知羡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弱者。
他只是有顾虑,所以选择了收敛。
而现在,他没有了惦记的东西,也不用再装作普通平庸。
他的心狠手辣很快就传了半个魔界。
只有一部分见过魔族秘籍的人知道他的袍子上绣着的是诅咒,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开口问他。
哪怕他是一个笑眯眯地提着酒壶瞎逛的闲人。
第一个开口问他的,是江吟。
江吟见过魔族的秘籍,所以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诅咒。
一个会把绣着诅咒的衣服穿在身上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过去了。
江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问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熟了。
许知羡当时笑了一声,望着自己的衣摆,也没瞒。
江吟当时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这不是你的错。”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恨,可能不是对你。”
只是过的太久了,她需要恨才能支撑自己,才选了你。
“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许知羡一只腿曲着,胳膊搭在那只腿上:“我只是……”
他突然岔开话题,笑道:“我后来才知道,她送我衣服那日,是我二十岁生辰。”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只有凡界的人,才会在乎什么二十岁及冠礼吧……”他神色不明道。
他想她还是有些恨他的,所以才选择绣了这件衣服。
江吟知道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过去,所以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让江吟没有想到的是,许知羡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依旧没有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