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生气是真的生气,可是生气也必须要迎回朱祁镇。卢忠已经带着宝贝在路上了,随行人员都是经历过广西、云南疫情之后毫发无伤的精壮。
如果非要说有伤毫发的话,那就是有发过烧。卢忠其实现在想想心里还虚,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其他方面的能力,比如在床榻之上会不会雄风不再呢?
用牛痘治天花,如果说不是皇帝陛下谕旨卢忠是肯定不会碰那玩意儿的。全程参与的医士也是一脸懵逼不肯就犯,好说歹说惹到卢忠拨了绣春刀才一脸不情愿的用捉到的叛军试验。
在医士觉得有伤天和时,抓来试验的叛军好了。然后被交待进入疫区帮助一众瑶、僮族染上疫病的民众,再之后是死囚,然后是锦衣卫旗军和一众医士。
除了核心的几人,其他人被蒙上眼睛实施了这个小手术。所有被接种的人只被告知是皇帝陛下赐的药剂,可以确保瘟疫不侵。
刚开始还是不信,但防是接种过牛痘的人与得了天花的病人接触确实屁事没有,自然也就信了。
锦衣卫带队一群各色短打服色的武士押车,其中更有瑶、僮服装。大明境内别说军民官吏了,连鬼神都想有多远躲多远,沿路供奉的山神、土地甚至庙宇里的菩萨如果能动,只怕也想都跑干净了。
收到卢忠亲自押车赶往边塞的消息,朱祁钰知道自己胜券在握了。发脾气只是讨厌臣子们三心二意的态度而已。
很快,礼部右侍郎,鸿胪寺掌寺杨善、太常寺少卿赵荣为正使,都指挥同知王息、正千户汤胤积为副使的团队,赍金银书币偕脱脱不花汗使者皮儿马黑麻出使瓦剌。
八月初五之前赶到是能够赶到,但是一切都听也先的岂不是真拿大明当做元朝属国了。一报还一报,这个仇朱祁钰记下来了。
人不是蜜獾,不能锋芒过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结果只能是把自己干成濒危甚至绝种,“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的话已经扔下来了,文武百官只要不是太蠢都知道该怎么做的。真要有不知道怎么做的,没关系,锦衣卫迟早会让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别说正统朝中后期整个污腐成风了,哪朝哪代不得有一堆屁股上全是屎的家伙还要满嘴逼叨叨的指责下属违法百姓犯禁的家伙。这是人在权力面前的劣根性,极少能有人可以在手握大权时可以不偏不倚的,否则也不会有那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名言流传至后世了。
随便翻点旧料出来,朝堂上那些衣冠禽兽能继续安稳留下来的就剩不下几个了。就如同胡濙、王直这种朝廷重臣也难以幸免,哪怕是左都御史王文恐怕也保不住自己的冠服。
打定了主意,朱祁钰没有任何犹豫,除了指责了百官助长也先拿大明朝当做恭所之外,只是自嘲似的说了句:“他日也先南下牧马,不知可要牧民否?朕虽非大兄一般惯于养尊处优,却也不通放牧。来日还望诸臣工飞黄腾达之日念及今日情份,每年清明、中元为我焚支香可好?”
就这么一句话,满殿文武跪了一地,再也没有人敢吱声。
是啊,他也先要什么就答应什么,确实有开门揖盗之嫌。这会因为上皇在彼处说是不得已,可大明朝现在的皇帝都不急,咱们太急了是不是有些太监了?
终于成为迎驾正使的杨善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实在不是个滋味。如果太后没有下过懿旨,迎驾这绝对是个好差使。虽然有风险,但是风险与收益之间的倍数相差太多太多了,几乎就是内部员工知道了头奖头码纷纷跟着买二奖一样。
稳赚不赔的生意,被一道懿旨给打成了苦差使。
从罗绮口中得知,上皇压根没觉得自己在这次北狩中有什么过错,有错的都是下面人。而也先一直礼遇上皇,这就让气氛有些诡异了。
虽然罗绮、李实二人代上皇传了口谕,自废为庶人守皇陵?说说而已,杨善可不认为真能让太上皇帝朱祁镇亲手写下这份谕旨。
可景泰皇帝敲打的话还在耳边,不得不心焦。自己到了现在这把年龄,已经没有太大的前程可言了,一切还不是为了儿子,为了家族?
景泰皇帝陛下可真是恩遇,直接赏出了几个锦衣卫的世袭差使,不由分说就把人给要走了。皇帝陛下交办的差使办好了,儿子还能有机会回来,没准还能混个正经官职。可要是办不好,死字一共有几笔来着……
这个年轻皇帝就像能够看穿人心一般,藏在心里的话都被他给说出来了。就那句:“依卿之见,朕之庙号为何?可是‘代宗’?”摆明了就是知道自己前次积极自荐的小九九。当时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睡醒了都能吓到弹起来。
代宗,代宗,完全因为这位皇帝是代理的,正牌天子该是北狩的朱祁镇。只要朱祁镇不是庶民,就随时有理由回来之后再做皇帝的。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将来会被谥为代宗的景泰皇帝没有防备,又或者能力一般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现在很明显这个皇帝不是吃素的,心里明镜似的。更可怕的是景泰皇帝表现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平庸皇帝,一次次否决大臣建议后下达的命令都让大臣们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再看看身为上皇的朱祁镇,当年做正统皇帝的时候做的哪件事情像个正常人办的事情?实实在在就是个昏庸的皇帝。
朝里人私下里都在传,宣德爷选错了人,如果早早定下朱祁钰为继承人哪里有这么多事情?瓦剌?呵呵,至多就是大明朝北部属国的税官而已。
景泰皇帝话里话外的都是在问自己想站哪个队,只能回答要坚定的站在以景泰皇帝为领导的朝廷周围,紧跟朝廷脚步,景泰皇帝陛下指到哪,我们就打到哪。在景泰皇帝陛下代表的天意面前,一切力量都是蜉蚍撼树、螳臂挡车。
杨善相信,无论自己当时表现的多么像景泰朝廷的忠臣,皇帝也不信,因为那眼神中充满地戏谑之意根本藏不住。显然,皇帝也没想藏住那眼神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只要自己这次北行敢玩一点虚的,自己的那几个儿子一定会被查到童年时翻墙看寡妇洗澡的恶劣行径。至于结果,杨善根本不敢想,皇帝只要一个眼神,锦衣卫那群杀才自然能把证据搜集到让满朝文武都没有话可说。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还欠了章氏一族的人命,朝廷里那些文官只是碍于自己一直以来苦熬,落下的把柄不多,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杨氏也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罗绮、李实两个人真是实在,简单几个问题就把知道的全都给抖落了出来。再结合之前从瓦剌使者和锦衣卫提供的信息来看,杨善眼珠子一转仔细查看朝廷安排的礼物。
礼物简简单单,看起来贵重实际上卵用不顶。这种东西拿去走个形势没有问题,要想结也先欢心顺利迎回上皇可能会有些问题。
从各种信息上来看,也先确实想把人送回来。可是也先需要一个体面的台阶,这个台阶朝廷给的不情不愿,对于也先而言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此时的杨善除了自己那十八个心眼全数转动之外还使出了自己浑身解数,在民间大肆采买绮绣、师比、阿锡、女红、钱扣等瓦剌人喜欢的物品,再加上亟须的新奇物件作为赏格,命令使团人员一起带上朝漠北出发。
景泰元年七月二十七日,杨善一行人的速度比罗绮、李实脚程快了不是一丁半点,一行人到达瓦剌大本营地。
也先身旁亲近的田民作为馆伴(接待宾客 的馆舍管理负责人)奉也先之命前来接待。
田民,一听姓名就知道是个汉人。能免作为也先的亲近人也可以想得到一定是跟喜宁一般的汉奸。杨善表面亲近,心里清楚,小心翼翼应付着。
“杨少宗伯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身为汉人,却成了瓦剌的馆舍接待负责人,自己不感到一点羞耻反而还有些引以为荣。
当然引以为荣了,如果在大明田民只是一介小民,一辈子没机会跟礼部左侍郎坐一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