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荣看着几人那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禁有些胆寒。

龙文州本与小荣默契拉满，他已经从小荣的情绪变化里看出了端倪。

只见他凑近小荣，用极度关切的语气说道：“小荣，我知道因为时代和环境不同，只要提到杀戮，就很难让你心安……可你细想：如果把历史比作一个人，那么你所看到的那些人物，不过都是这个人身上细微的皮屑——有时的确该用褪皮的方式促进这个人成长。”

他把海洋动物的那些道理讲给了小荣，一边说着，竟然还一边握住小荣的胖手把玩着——他是在借用一股腻乎劲儿表达着关切。

龙文玥内心一动，开始感到彷徨，这彷徨之感来自两点：一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龙文州能发出这番高论，二是她觉得龙文州怎么有点像小荣的知心大姐姐——不，是柔情大哥哥了。

尤其是第二点，她竟然涌出醋意：你龙文州又知心又柔情，那我龙文玥需要置身何地呢？

之前说好的，缔结姻缘之事不是假的么？

误会一时无法消解，但她来不及细想，也快速来到小荣身边：“对，去掉旧皮而生发新鲜元素，这样历史才能进步。至于战争，也不过就是给身体换换血。”

小荣当然明白眼前二人是在宽慰自己，但他还是挣脱了龙文州的双手，也躲避了龙文玥的目光——这些人的话语越听就越令他感到恐惧。

真的不需要把活生生的人当回事么？同门师兄和师姐也就算了，可傅说呢？他帮助那些弱小生命的时候是那么值得小荣崇拜，而现在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又是那么让人生畏。

权臣就不是从弱小生命而起势？起势成为权臣之后，他们就没有自己在乎并保护着的弱小生命？

就算他们危害一方，其罪当诛，那他们的家人呢？家人的奴仆呢？奴仆的家人呢？虽然大商法度严酷，可就不能再给这些人一份生机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所谓的争夺，就意味着要将另一方斩草除根？

到底是分化和争夺使历史向前，还是团结一心寻找出路使人群进步——小荣陷入了迷茫。

小荣意识到：不能怪任何人，尤其是眼前这几人。他们早已涉世太深，并且爬得太高，所以他们并不能全然从底层平民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即使有，也只是为了自身的执念，而并非为了一份同理心。

天地大道不明，圣人大仁不仁。

傅说思考的是国之命运，另外两人只是逞一腔愚勇，想必大王也只是住在“家天下”的牢笼里不得翻身——先有其家再顾天下而已；至于朝臣，也都是为了制度本身而非为了所谓的道义去奉献自我。

小荣想起他匆匆拜读过的《二十四史》，里面除了王权就是谋略，除了天威就是杀戮，而平凡人真的可以在其中的缝隙之中看到光明么？

一定有的，除了杀戮还有救赎。

远一点的有程婴一腔热血救助赵氏孤儿，弦高犒劳秦军以救郑国生民；近一点的还有老太监张敏救助明孝宗，章寿麟纵身跃水以救轻生的曾某人。

小荣心里暗暗较着劲：“师父让我来此，一定不是只为看一出杀戮大戏。即使我是小人物，也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既不干扰历史走向，也能救人于水火的办法。对，我没有力量，也没有大智慧，但我有纵观历史的眼界，所以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