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鬼影
薛峤见彭参谋的架势,立马便知道了他就是那个专程来找自己的人。于是也不啰嗦,同杭叔言语了几句后,薛峤便领着彭参谋去到了偏厢的一间屋子。
彭参谋是闻司令的作战参谋长,同时也是司令府的半个管家。早在闻司令跟随松坡将军打天下时起,彭参谋就已经是闻司令的跟班了。那时候彭参谋还只是个刚从学堂里毕业的愣头青,什么也不懂,听说松坡将军的军队开到他们那儿了,他连声招呼都没跟家里头打,就跟着队伍走了。
那时候四处都在响应大先生的革命,松坡将军也不例外。他在云南掀起了一阵狂潮,队伍基本是开到哪儿打到哪儿。彭参谋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兵,以前也没学过打仗、也没学过放枪,于是当战场上的火药筒子一响,他整个人都傻了,是逃也不会,躲也不会了,得亏那会儿同样还是新兵蛋子的闻司令以及张副官及时出手把他给拽走了,要不然他早就成了流弹下的烈士了。
也就是自那时起,彭参谋决心跟在闻司令左右为其驱驰,只是没想到这一跟竟跟了十数年之久。这十数年来,彭参谋为闻司令马首是瞻,在军治军,在家治家,久而久之地就成了闻家的人,与张副官一起作为闻司令的左膀右臂为人所敬重。也就是因为这重身份,彭参谋才会对娉婷大小姐的婚事如此上心。
一进到屋子,因为丫头小僮都去吊祭老爷子去了的缘故,所以薛峤就亲自为彭参谋奉上了一杯热茶。饮过茶水后,薛峤才开口向彭参谋问明了来意,彭参谋也是快人快语,有问即答:“实不相瞒,在下前来不单是为了凭祭先考,还为了我家大小姐。”
“那彭将军担怕是找错人了,这事您应该去找薛堂兄或是许夫人。”薛峤一听彭参谋果然是为薛闻二人的亲事而来,心里也算是有了底,尽管他对彭参谋来找自己谈此事有些疑惑,但因为自己也是有事在身,所以并没有太大的兴致追问。
彭参谋显然料想到了薛峤会如此回答,于是越发客气道:“薛三少爷,您所言极是,可在下想说的事却只能对您言明。”说着,他瞄了薛峤一眼,见薛峤显露了兴趣,他才呷了一口茶继续道,“薛闻两家在塘垟城里都是名门望族,可眼下之事不消在下多言,薛三少爷也应该明了。薛家不能不顾惜声名,若是两件事同时抖露出去,后果如何,想必也无需在下赘言了吧?”
“彭将军……您要说什么直言便是。”薛峤不是一个喜欢弯弯绕的人,所以对于彭参谋的“不消多言”、“无需赘言”,他都无心揣测。
彭参谋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自然是瞧出了薛峤的心思,于是他也没有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说道:“在下恳请贵府莫要将大小姐逃婚之事透露出去。”
此言一出,薛峤立即明白了彭参谋的用意,敢情闻家是打算在这场风波中把薛家作为的挡箭牌,好用来遮掩自己的门面啊。如果闻家打定主意封锁自家小姐的逃婚消息,那么外界只会认为婚礼之所以没办成,乃是因为薛老爷子溘然而去所导致的,如此一来,薛闻两家也不会因为此事为外界笑话,从而损了颜面。想到这里,薛峤竟是对闻家所打的算盘生出敬佩之意来。
彭参谋见薛峤迟迟没有表态,遂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而后轻声问道:“如何?薛三少爷有何意见?”
薛峤看了眼彭参谋,只觉得眼前的这个言行儒雅的男人有着令人难以企及的城府,明明是来求人的,态度却似温吞水一般,让人窥不透他的心思。
“彭将军的用意我已知晓,不过我想彭将军还不清楚,我虽为薛家少爷,可仅仅是个挂名少爷罢了,在薛家我只负责薛老爷子的后事,旁事概不过问,所以彭将军特意来找我谈此事也只是徒劳罢了。”薛峤说这话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既没有沮丧,也没有无奈,全然没有半点丧父失势的样子。
彭参谋阅人无数,一眼便瞧出薛峤并非敷衍塞责,他的那种真诚是由内而外的,并非装出来的。不过薛峤越是真诚,彭参谋就越是好奇,一个人的情与利皆不得存,为何还能如此淡然?他很想弄明白,于是又接着话头与薛峤攀谈了许久。
双方谈了一盏茶的工夫后,谈至最后,彭参谋已经对眼前人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了,他认定了薛峤就是一个奇特之人,而非薛柏青口中所说的不忠不孝之人。此人的身上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隐逸之感,既洒脱,又超脱,谈不上莫测,但也很高深。只可惜与其相谈甚久,彭参谋仍是没有将其说动,使之同意自己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