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俊刚想发作,却又被这位帝姬拦住。
“郦将军说得有理。”赵璎珞站在中军大帐之前,明知道刘光世就在里面,却也没有硬闯的意思。她转身看着满营冷眼旁观的军士,还有更远处的王德,朗声说道,“这营中上下,还有哪位兄弟有什么说法,不若都过来一并说了。我是太上御笔亲封的顺德帝姬,当今官家任命的殿前司都指挥使,难道害怕我给不了诸位一个说法?”
“倒不是兄弟们信不过赵殿帅……实在是如今这大宋残破至此,许下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一名叫嚷得最凶的都头跳出人群,他没有披甲,敞胸露怀,整个人上上下下都透着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叫赵璎珞想起了宣化门下那些市井氓流。
“你要真金白银?你要的只是真金白银对么?”她逼视着那汉子,一直待到他愣愣地点点头,便二话不说,摘下自己头上鸢鸟金钗,抛了过去。
“给你!这是太后所赐之物,上号的呈色,便是拿去不识货的店铺当了,也足供你挥霍一年……这位兄弟,不知这可否抵了你的军饷。”
那都头本能地伸手接过金钗,却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拿手捧着却又觉得不保险,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又将自己的衣服给裹好,讪讪地朝着这位帝姬点了个头,偃旗息鼓地缩了回去。
不过,紧接着便又有人跳出来:“帝姬却不能厚此薄彼!我等也和这老孙头一起出力死战过!如何只给他一人恩赏!”
“如何是只给他一人?”赵璎珞漠然回了一句,她说着向淮水下游一指,“你们不妨看看那是什么。”
聚在营帐前的乱军们纷纷伸长脖子看去,却只见几艘庞大的楼船正向这大营方向驶来,船工们喊着号子,踩着水轮,逆流破浪而上。而这些船的吃水极深,眼瞧着是拉满了钱粮辎重!
“官家知诸位军爷辛苦,夙夜未眠,一直在与各路宣扶书信往还,只为了给咱们这一军凑足军饷,弥补亏欠!”她又朗声补了一句。
听到这话,周围的士卒紧接着便沸腾起来,忍不住地山呼万岁!
郦琼见此,也是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年轻帝姬,竟然靠着寥寥数语!靠着那仿佛凭空变出来的楼船!便将这局面翻转了过来!
说来说去,他们这些兵马大部分也是跑散之后收拢的,这月余时间,虽然以宽厚治军结以恩义,却毕竟一溃再溃,恩裳、军心、士气都不比平常。
而赵宋治国一百六十余年,在这天下还有着无上的威望!他们这些武夫终是没那勇气,喊出谋反这等话来——便是喊出来,怕是手下兵卒也一哄而散,那虎视眈眈的王夜叉会第一个跳过来砍他!
刘光世缩在大帐中,扒着一条缝看着这自己授意之下闹出来的纷扰。
哪怕看不见那支逆流而上的船队,通过那些兵卒的表情,他也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终究是看轻了这年纪轻轻的帝姬、看轻了那对兄妹!
他们怕是早就算好了军饷到达的时间!然后这顺德帝姬才会耀武扬威而来。
事已至此,他还如何看不出来?这帝姬来此,是要做夺军之事!
“郦琼误我!大事去矣!”他躲在帘幕之后狠狠叹了口气,却又不敢出声,只是觉得那些从汴京深宫中出来的人物、那些帝王心术到底不是这些单纯武夫可以比拟的!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亲自出去终结这乱局,然后想着无论是负荆请罪也好、或者在这帝姬眼前将自己搜刮来的所有财货都献上去也罢,总归是要将眼前这个小美人帝姬先给应付过去!之后再去与那张伯英争到底!不能将自己辛苦收拢的这一军轻易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