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城墙上那些东拼西凑的厢军已到了崩溃边缘。
他们本就是一些老弱病卒,原本可以靠着欺压小商小贩安安稳稳度过一辈子,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赶上这场宋金之间的国战!
更没想到这小小泗州城会一日之间便成为了最血腥的前线。
从淮水南岸发船到王德率军登岸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金军发动了空前疯狂的攻势。打头阵的一个猛安近乎是不计伤亡地向这段城墙上涌来,他们负土填壕、叠起人梯,从整段城墙压上。
同时,金军也在北墙处派出擅长攀缘的士卒,想要故技重施,大约一个谋克的兵力被投入那一处。他们攀缘而上,几乎是丝毫未受抵抗地翻上城墙,而后宋强所部才反应过来,乱哄哄地一涌而上,与这些精锐女真战兵战做一团。
如今这座小军州里,所剩无几的守军之中只剩下招安山匪宋强部还有些许战斗力,只是他们这些兵马此时已经杀得矢尽枪折。
三百多人的队伍,李魁带去了小一百人,如今还不知剩下多少。
其他人马在这短暂血腥的一刻钟里几乎是以命换命,拼死挡住了女真人的扑城攻势。他们这些人马都披着甲,顶在了最前面,也牺牲在了最前面。
那些凶悍的女真战兵揉身而上,根本没有给他们后退的机会,而他们也的确拿出了此生全部的勇气,与那些女真人拼杀到了最后,一个兄弟惨叫着倒下,周围便会有更多的兄弟补上来,填满血腥的战线。
到最后,终究是那些攀缘而上的女真战兵后继不及,被他们硬生生地将登城上来的人马尽数杀死。
就连惜命如宋强这样的虞侯,也在一众亲信兄弟的护卫之下,挥着自己手中长刀,与女真武士做了硬碰硬的交手。他那柄刀在乱战之中几下便卷了刃,却也砍死了不下三名女真甲士。
他的身旁,还剩下四五十人聚拢在自己身旁,哭嚎着劝他退一退,可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们在这短暂又惨烈的一刻钟里伤亡殆尽,他只觉得自己恐怕也难以退下来,也不愿退下来了啊!
一个都头似的人物,肩头挨了一刀,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旁,看着宋强,忍不住就哭嚎起来:“哥哥!退下去吧!官军已经到了,咱们折了这么多兄弟,也算对得起这大宋了!”
可没想到这位虞侯听了也只是叹了口气,低沉却有些凶狠地说道: “什么官军——我们就是官军!”
“……诸位兄弟!是我宋强对不住大伙儿,起了贪念没有早早地降了金人!惹出今日这祸端!宋强无以为报,便就此杀身成仁!九泉之下,与兄弟们聚义,再度把酒言欢!”
他说着,又从地上拾起一杆长枪,高举着向西边正在崩溃的防线冲去。
……
豁口之中,李魁所带的那一都甲士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一波人马。
尽管这豁口不大,最多不过能填进来二十多战兵,再多便施展不开,可却架不住金人一刻不休、轮番进攻。最先填至此处的那一个都已经尽数战死、或者重伤后送,此时顶上来的人已经多少有些脸生。
可这位李都头已然顾不上在乎这些。自开战以来他便顶在最前面,披着一身厚重札甲大呼酣战,身上不知受创多少,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就连四肢沉重无比,哪怕挪动一下都仿佛坠着千钧之力。
他半靠在豁口上,趁着金人攻势退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的天地已是一片血红,早分不清什么金人宋人。只能盯着看,谁从那豁口中翻上来,他便提起一口气,随便抓起些兵刃砍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