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进上一世的历史中,无论是京师的达官贵人,还是江南一带的士绅群体,对于明王朝土地兼并、财源枯竭的现状,一个个都无动于衷,坐看明朝趋向灭亡。
鉴于此,周进自然不可能与虎谋皮。对于登莱二州的地方豪强,不交税拉倒,不助饷也无所谓。
动这些地方豪强的政治经济利益,如同要了他们的老命;改变既得利益者的荣辱观念,宛如挖掘他们的祖坟;这都是不可能的。
周进在心底里,早已对他们不抱有任何人性上的期待。
但是反过来,松江伯府和登莱巡抚衙门,也不会对这些地方豪强,提供额外的保护。
东江军发动叛乱后,原本安宁祥和的登莱二州,瞬间陷入了无尽的灾难。
叛乱的军队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入城镇,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据不完全统计,有上百户地方豪强被满门抄斩,房屋被焚毁,烈火燃烧数日不灭,原本繁华的街道化作一片焦土。
商铺被洗劫,财物被搜刮,粮食被掠夺一空,约八成的富商遭受重创,经济陷入瘫痪。
经过官方粗略估计,各地义仓中约有数十万担粮食消失无踪。
农业生产也未能幸免,被洗劫一空的大小田庄多达数百个,这一年的收成几乎化为泡影,直接导致后续的饥荒蔓延。
当然,这场叛乱也给普通民众带来了不幸,约有五万以上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温暖的家园,被迫在荒野中艰难求生。
叛乱的军队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约有上万人在战乱中丧生,或死于刀剑之下,或因饥饿和疾病而亡。
许多原本充满生机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废墟和死寂,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的伤痛。
但是这对于周进而言,也不全然是坏事。
死难者中,以土豪劣绅居多,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家。
大量的金银财宝被叛军抢夺后,最终又辗转落到周进手中。经过清点,共计黄金三万八千两,白银六十五万两,钱一百二十万吊。
“登莱二州的这些地方豪强,竟然这么有钱?”周进啧啧感叹道。
“那是。”张安世笑道,“登莱二州物产丰富,矿洞颇多。别的不说,仅招远金矿,不知道每年给这些土豪挣了多少金银?却硬是连一分一毫都不肯拿出来,以至于让东江军走投无路,不得不发动叛乱。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必须引以为戒啊。”
张安世这是在提醒周进,既然早就说好了,这笔钱财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不能挪作他用了,一定要给登州府足够多的灾后重建资金啊。
周进说道,“放心。你们登州府这次损失很大,先一次性拨付给你三十万两银子,作为灾后重建的启动资金。一定要把这笔钱用在刀刃上,要给普通老百姓一个奔头啊。”
比起金银财宝,更大的利益在于田地。
上百户土豪被灭门,使得登莱二州境内,有数十万亩土地成为无主之地。担心地方治安失控,也有一些富户仓促南逃,其手中所掌握的十余万亩土地,也被官方打包购买。
登莱巡抚衙门,一下子掌握了将近百万亩土地的分配权,令人眼红心热。
不要说别人了,就连松江伯后宅那些女眷们,一个个都叽叽喳喳,讨论着是不是也要从官方手中,便宜买些土地在手,过几年再转卖出去。
“趁着现在地价低,买上一两个田庄,好歹能收几笔租子,等过几年社会治安恢复稳定,再把这些田庄卖出去,又能赚上一笔,可不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王熙凤最贪财,平日里在银钱的事情上也最喜欢计较,为了讨得白秀珠夫人的欢心,她在一旁极力怂恿道。
在她看来,松江伯周进是登莱二州最高官员,他说要把这些田地卖给谁,就能卖给谁,他说要卖什么价格,就能卖出什么价格。松江伯府后宅诸位女眷,趁此机会插上一手,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嘛。
说得白秀珠很有些意动起来。
但周进得知后,却拒绝她道,“乱来。金银财宝也好,良田美宅也罢,那么多人都看着,我要是拿了,下面官员也必然要拿,下面官员拿了,那些衙役们肯定也要跟着吃上一口。到时候,登莱军营中不稳,老百姓生活不安定,整个登莱巡抚衙门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说不定一次小小的变故,就能让你我人头落地。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动这种念头?”
话是这么说,但周进最终还是在其他同僚的劝说下,参与到了这场财富盛宴之中。
周进将这些田地,大部分便宜卖给了登莱军将卒,参将以上中高级武将可以购得五十亩,参将以下、把总以上武将可以购得三十亩,普通将卒可以购得十亩,辅兵可以购得五亩。根据田地好坏,平均每亩售价才半吊钱。
登莱巡抚衙门以下,包括府县官员、衙役,也可以便宜购得田地。凡是入了品级的官员,可以低价购得五十亩土地,没有入品的官吏,可以低价购得十亩土地。
一时间,登莱二州文武合流,人人都兴高采烈。
普通老百姓也很高兴。一则,他们在受到战乱影响后,居然还能从官府手中得到一笔慰问金,稍稍弥补了他们在这次战乱中的损失,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二则,无论是登莱二州的地方官员,还是登莱军广大将卒,他们的主业都在军政事务上,不可能抽空种田,要想从土地中获得收益,最终还得将这些土地租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