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果总能很快投入到一个角色里,从小职员到女强人,从女强人到小妇人,从小妇人到妈妈,再从妈妈到餐厅合伙人。她总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如果放在古代,她就是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将军生活上过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窝囊。
自家人的店,就这点好,比较自由,但丁果作为管理者,她要以理服人,如果规矩自己都不遵守,那就约束不了别人。在她的带动下,秦士朗之前的随心所欲改变了许多,店从筹备到装修再到开业也两个多月了,虽然还存在一些矛盾,但大多数人也慢慢接受了新的店规。这些店规都是丁果通过这段时间到其他店考察以及在自家店发现的问题制定的,有苛刻的一面,也有比较人性化的那一面,虽然员工私下里也偷偷骂她,但也都承认,也正式因为有店规的指引和约束,这个店才在极短的时间内步入正轨。
根据周围环境和暑假季的特点,丁果和秦士朗商量着将店临街的窗户改成了一个快餐角,主要售卖一些比较好携带打包的汉堡、肉卷、三明治和饮料等,方便那些赶时间上课的孩子们。店里的东西干净又便宜,很快吸引了很多人,连一些周围上班的年轻人也开始到店里来消费。丁果又征求他们的意见上了一些轻食类产品,结合着新店开业的各种促销活动,小店很快在周围火了起来。原本后厨只有秦士朗和一个烘焙师傅,后来因为顾客太多,他又让丁果招聘了一个,就这样在用餐高峰期时也经常忙得脚不沾地。丁果考虑到请厨师的费用占人工成本比例过大,便在与秦士朗商量过后召集服务员们开了个小会,又从里面选拔了一个学徒。
丁果属于店里的管理层,考虑到实际情况,她在上了一段没白天没黑夜的班之后,改成了朝九晚五,如遇特殊情况也有加班的情况,但这种情况极少。工作起来的丁果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充实,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原本时时刻刻都想与白子林计较一下的习惯也顺势改了不少。她仍旧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亲历亲为,下班后做晚饭,陪孩子读绘本、做手工,利用他们睡着的时间洗衣服打扫卫生。原本觉得一天下来忙乱不堪的家庭生活,利用晚上的碎片时间也能做得井井有条。而白子林依旧过自己的潇洒日子,白天睡大觉,晚上打游戏,心情好的时候吃夜宵喝大酒,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半夜将熟睡的丁果喊起来给他做夜宵了,他知道自己没脸。
如果日子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维持表面的平静嘛,就不值得去计较了,可真应了越没本事的男人越会叫嚣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白二岁不刷够存在感是不可能让丁果舒坦的。
真正算起来,丁果的安生日子也没能过几天,当了几天的孝子贤孙之后白子林越发膨胀起来,这老丈人还没出院呢,就又开始过他那横草不拿竖草不拈的神仙日子去了,只要丁果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他便立刻将“你爸住院可都是我陪的,你去医院里看看,有哪个女婿去陪床”挂在嘴上。丁果特别想堵他的嘴,凭什么儿媳妇就得做牛做马你一个女婿就不能去陪生病的老丈人了,作为一家人,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那些不去陪老丈人住院的女婿们怎么就成他白子林骄傲的资本了?
丁果不想对牛弹琴,也知道白子林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想好更多的话去堵她的嘴了。他的不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以为她上班后也没能好些,没想到不但没有起色甚至比从前还要过分,他不但什么都不做,现在又开始向她伸手要钱,理由是以前她不上班的时候他也是给她生活费的,现在两人的状况转换,那她就应该心甘情愿地去为他掏钱。丁果特别不心甘情愿,以没有发薪水为由果断拒绝,并明确告诉他,他所谓的生活费是用她做家务、带孩子等无数辛苦换来的,虽然两人的情况有所转变,但她依然在当牛做马,而他比以前还大少爷。白子林自知理亏,以摔碎一个杯子结束了这场唇枪舌战。丁果给气够呛,隐约觉得白子林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丁果自知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嫆嫆说得没错,她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过于随性,张弛无度,很容易被情绪影响,但再怎么不合格也比不上白子林。
自丁果上班后,无所事事的白子林与孩子相处的时间相对多了些,起初,丁果再不放心也是抱着乐观的态度,毕竟,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能长时间缺失父爱,但时间长了她才发现,有些父爱还不如缺失。
白子林极少管孩子,除非丁果实在忙不过来。大家也不放心他管孩子,因为他没耐心,动不动就冲孩子发火,这是丁果最受不了的。
丁果从小在父母的蔑视及高压下长大,他们不关心丁果是否吃好穿好,更不会关心她的情绪和心理。在父母的眼里,丁果就是个木偶,他们说什么她就得听什么,不听就是不乖,不乖就会影响他们的神圣工作和难得的休闲生活。丁果不知道她对于这个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小时候有姥姥在她不去多想,当然也没到多想的年纪,等她长大了,唯一关心她的人不在了,她也到了敏感的时候。
少时的丁果是家里的一件艺术品,她必须时刻发出耀眼的光芒才能成为父母炫耀的资本,才会得到一个好脸色,万一有一天,她暗淡了,白眼和冷漠就会一股脑地砸到她身上。那时的丁果很没见识,因为闺蜜从嫆嫆和她有着同样遭遇就以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这样。她不敢去要求,一直在压抑,直到上大学。
丁果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和孩子可以开玩笑、勾肩搭背,孩子在向父母要生活费的同时还可以要安慰,十八九岁的大学生向父母撒娇的时候一点都不做作,反而让她羡慕得要死。
丁果的心理落差实在太大了,第一次她来了一个小小的反击。原定一周一个平安电话,她拖到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父母担心更怕父母生气她没有遵守约定。她想好了上百个借口,在拿起电话时组织好了各种措辞,电话拿起的那一刻,她刻意捂住了狂跳的心,生怕擂鼓般的心跳声传到话筒的另一侧。电话接通了,依旧是妈妈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依旧是那句问话“都挺好吗”,丁果涌到嘴边的话全变成了泡泡,“啪啪”地破碎着,而后重新组合,却只汇聚成了一个字“嗯”,电话那头回了一个“好”,挂断了。丁果握着断掉的电话好半天没有回过神,等她清醒的时候,泪已经流了满脸。她无法定义此时涌起的情绪是什么,失落?委屈?难过?似乎都有,似乎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