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一片混沌中,右堂风彻做了个梦。
她好像回到了那时候自己的身体里。蜷缩着躲在小小的房间门后,小窗外透来太阳缓缓沉下的景象,夜幕随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大风如同醉倒一般,摇晃地、冲撞着撬动脆弱的玻璃,她辨不清那是风声,还是同样醉得不稳的沉重脚步。窗子没有被撞开,用后背紧紧抵住的门也没有——她当时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将剥离了平静茧壳的危险抵挡在外。
她捂住耳朵,催眠自己屏蔽视线以外玻璃制品碎裂和重物倒地的噪音,以及随之而来醉醺醺的唾骂声。
那应该是地狱的某一层吧。对人间尚且一知半解的她,此刻却让这句话萦绕着,啃食脑内的每一寸细胞。
“啊——”
终结这漫长等待的是女人的尖叫。熟悉的、锐利得要刺破耳膜的悲鸣声,伴随着远方的隐约闷响。
不、不是远方。
是……下面。
辨清声音的来源后,她身上的血液停止了流动。
而那绝对的静止不被允许存在于此。这一次巨响终于撬开了她的房门,还未来得及落泪的眼睛将目光落在一张一合的双唇上,她听到了。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不。不是这样的。是他、是他杀掉了……妈妈。
她在那个时候没能说出这句话。心脏被后知后觉的巨大恐惧握紧,只能颤抖着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微微点了点头。
黑暗。
到这时候她的视野暗了下去。随即割断这暗色的,又是一柄锋利的刀刃。
她不知道自己在虚无中游荡了多久。她好像能感受到这是梦境;而过于真实的触感和记忆,又不断将这段过去粗暴地注射到自己的体内——
她的房间里一直摆放着那个巨大的兔子玩偶,那是她唯一还能体会到“妈妈”温度的东西。
在亲生母亲的生命和深绿色的玻璃瓶一同坠地摔碎后,她似乎能更切实地触摸到地狱里燃起的野火了。积沉淤青出现的地方变成了自己的身体,唯一能躲藏的房间门锁也被砸坏。
睡不着的每个晚上,她都定定地看着一旁地上棉花已经被扯出的兔子玩偶,然后便可以做一个被它的怀抱温柔地保护着的破碎梦境。
但刀刃临近了。
那天身形强壮的男人又拎起菜刀,摇晃着歪扭的脚步贴近了她的唯一避风港。
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脱离这一切。而兔子身上的拉链已经不知何时被拉开,空洞的内在,好像在对她缓慢地招手。
——来吧,回“家”。
于是她捡起丢在地上的手机,躲进了黑漆漆的“家”里。
她费力地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指拨通了报警电话。然后她睡过去了,玩偶肚子里剩余的棉花团像是“妈妈”的双臂,将她揽在其中。
许久未体会过的温暖。
而再次睁开眼睛后,被称为家的那个地方,就已经再也不复存在——
“别怕,已经没事了。”
“你的名字是?”
“你今年多大……?”
“你的……”
深色制服的人们一圈圈地围着她。那些字句组成的问题她本应无比熟悉,但又那么陌生。
“我……”
她又想起兔子洁白的毛发和温柔的怀抱,而它也随着自己的离去而消失在视野中。
如果我就是兔子就好了。
如果我是……我就可以做到“保护”。她坐在飞驰的车上,看着那栋楼的影子从窗边迅速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