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婧释然一笑说：“你不用这样安慰我，我明白的。虽然这次没有拿到最后的offer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到需要因此伤心痛苦的地步。你也知道，我硕士和博士一直是读的科研方向，我本来也没有打算成为一名临床的医生。”

“那你这次来录制这个节目是为什么？” 陈海疑惑地问道。

刘婧正色道：“我之所以这次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参加这样一个节目的录制，是因为我马上要去国外继续深造，我知道自己很难再有机会接触到临床，作为一名医学生，心里难免有些遗憾。恰好这个时候这个节目出现了，录制时间正好是在我的空档期里，所以我希望能够通过这次的机会了解临床是怎么样的，以弥补我的遗憾。所以即便是这个offer真的给到我，我也是不可能去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确实没有这个offer也没影响，是我有些想当然了。” 陈海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offer，在刘婧那儿只是可有可无的附赠品。这一刻，他才深深地认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他所有在临床上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瞬间粉碎，一股自卑感从心底将他深深笼罩，仿佛要将他拉进无尽的深渊。

不过刘婧并没有注意到陈海的情绪变化，她继续补充道：“其实不只是我，姚舒雯和钟广辉他们几个都已经拿到了博士的offer，他们也不可能会放弃读博的机会跑来做临床医生的。于茵他们家里是卫生系统的，这次来这个节目就是来镀金的。她虽然拿到了offer，她肯定也是不会去的，她肯定是要考公后进医疗系统的。”

刘婧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记重锤砸到了陈海的头上，刘婧越说陈海越觉得自己低了他们一头。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表现，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或许跟看猴戏差不多。陈海知道这样想他们是看低了他们，但是他此刻已经被自卑的情绪占领，他依旧无法保持理性了。

原本他打算在今天跟刘婧告白，为此他酝酿了一天的情绪，说辞在他的脑海里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准备鼓起勇气说出来的时候，却胎死腹中。在他得知刘婧要去国外深造之后，他的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那些排练了许多次，背的滚瓜烂熟的台词像是海胆一样刺进喉咙，每每想要吐露就会受到钻心的疼痛。

“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刘婧见陈海久久没有回应，于是问道。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呢？” 陈海机械式地回答着，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样子好像一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刘婧拽着衣角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海。眼神中的期待，像是要把整个夜空照亮。

陈海低头不语，他很想大声地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和她一起度过更多的时光。但是两人之间犹如马里亚纳海沟一般的差距令陈海望而却步。虽然说如今的这个年代已经不是很在意门第的差距了，但是人们心中的成见却没有随着消退。

刘婧一看就是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天之骄女，对她而言，或许这次的实习只是一次难得的体验，但确是陈海留下来的希望。陈海家的成长环境是刘婧想象不到的，他靠着自己一步步的努力和令人艳羡的天赋才爬到了刘婧的起点。更不要说他还有在老家的父母和妹妹要照顾，这样的他，该拿什么来追求刘婧呢？她的父母能答应吗？

想通了这些，陈海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祝你前程似锦，学有所成。”

刘婧听到这些话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她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暗示，换来的却是这样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难道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自己的错觉吗？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她很想抓住陈海的肩膀追问下去，但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她继续问下去，她几度开合的嘴唇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疑问。她的脸不受控制地抽动着，像是五官都有了各自的想法一样。她咽了口口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也是”之后，就好像是不小心被人挖出的沙滩上的螃蟹一样逃进了出租车。随着司机的一脚油门，她们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便匆匆而别了。

陈海一个人呆立在原地，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出神，好像自己的魂也跟着那辆出租车离开了。他的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世上只剩下了眼前的这方天地和充斥在这方天地间的伤感。

或许刘婧和陈海之间的感情本就只是特定环境下的产物，医院这样快节奏，高压力的氛围让她们产生了错觉。等到他们脱离了医院的环境，回到了现实回过神来看，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就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或许从内部看来五彩斑斓，光彩夺目，但当你真正离开它的时候，回头看去却只剩下了一些弥散在空气中的小水滴和在水滴之下枯燥乏味的大地罢了。

虽然这样想，陈海还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时光倒流，自己抓住了刘婧的手，说出了想说的那句话，结局会怎样？是刘婧害羞着跑开，然后无疾而终；还是刘婧会欣然答应，骂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亦或红着脸说是自己误会了，完全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想假如，才是无尽的折磨。陈海不知道他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单纯地想要散散心，他沿着公路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好几辆出租车揽客他都没有坐上去，直到天空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