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只能被镇压,而无法彻底消除。
十年前的大魔是想要毁灭修真界,然后把修真界化为魔界的焦土。
若非如此,白霜也不会拼着自己身死也要镇压封印那大魔。
而今却是天魔,比大魔还高一重。
可夜沉是白霜一手教导长大,中间只空了十年……
这十年又是否能成为夜沉最终化魔的引子?
白霜难以抉择。
九长老突然跪下,“真人,求您为人间考虑。”
白霜艰难,“他是我徒弟,是我一手养大,更是我心爱之人,我愿做困住他的锁,给他一个机会,若有一日,他有魔化可能,我会用命来挽回这个错误。”
九长老不可置信,“真人三思,我修真界当不起这样大的危机!”
他磕头不起,是在以众生的命来胁迫白霜。
白霜却冷了神色,“怀思,我一直以为你是明白人。”
“沉儿他还小,从未做出任何伤害他人之事,甚至因为不良于行,被人欺辱长大,他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可这世界对他没有善意。”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作恶,可到现在他都没有行恶,他是一张还没有善恶涂上痕迹的白纸,他一直只接纳过他人对他的恶。”
“这样的人,你只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看不清的未来来决断我徒儿的性命,不觉得太过潦草么?”
九长老还想争辩,白霜却又道,“我不会杀他,我心疼他经历的一切,父母对他不善,同门对他行恶,是我没照顾到他,所以我要护着他。”
“他是我徒弟,也是我要一辈子护着的人。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你们动他。今日之事你可以传出去,也可以带着所有修士追杀我,我并不在意。”
“至于因果修行,我无愧于心。”
“可如今你杀了他,渡劫时候,你就能问心无愧么?怀思怀思,常怀慎思,你可对得起自己?”
九长老浑身颤抖一下,他被十年前的大魔所惊,十年来陷入魔障,此刻却觉得有天雷劈下,终于揭开他眼前沉沉迷雾,看得清眼前景象。
“我……入魔了……?”
九长老站起来,打量着自己,又转了一圈,看着周围,最后又转过来看着白霜,双手抱拳拜谢。
“多谢真人让我破除心魔。”
十年前那一场伏魔之战,修真界大多修士死伤惨重,而白霜是修真界最强战力,也在那一战被魔气侵扰。
何况九长老?
那一战所有正面参加者,都或多或少受了影响。
一部分如同白霜被魔气侵扰,神智若有若无,时有失常,一直与魔气抗争。
另一部分则没有明显变化,神智还在,可性情却渐渐变化,到如今许多人也变了性子。
变得易怒、暴躁、杀伐心重、多疑、敏感……
只是他们不知道。
或许某一天如同九长老这样被人当头棒喝一瞬清醒。
也或许某一天彻底被心魔掌控,成为魔修。
白霜也没料到九长老竟然陷入心魔许久。
“你……?”
九长老便把自己心魔一事讲述一番,随后又叹息,“是我思虑太过,为心魔入侵。”
“刚才的卦也做不得数,我再给您徒儿占卜一卦。”
白霜颔首。
九长老将天花币放进龟甲,再次占卜。
这一次竟然是一样的卦象。
九长老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解释。
“此子为天道庇护,难以窥见其命运走向。可这显露的天魔之体四个字却难以揣度,不知是破体为天魔之体的别称,还是他可以克制天魔之体。”
他摸着胡须,“万事万法皆有两面性,不能判定是善是恶,但善恶皆在人心,或许不久的未来他就能告诉我们。”
白霜听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寿命可有解?”
九长老摇头,又迟疑,“不可知……如果他真是天魔之体,成魔之日就是新生。若不然,终其一生,不过几十年,甚至更短,没有转圜。”
白霜沉默了。
九长老却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探问道,“刚才真人说,此子是真人心爱之人……未可知这心爱二字……”
白霜耳朵突然红了,刚才他太着急了,竟然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我……”
九长老摆摆手,“真人放心,我绝不会外传的,希望真人说实话,我或许有法子……”
白霜脸上充血,洁白面容化成绯红,“是……是真的,就是长老理解的意思。长老可是真有法子?”
九长老抚摸自己胡子,思考许久,“确实有一法子,曾经有一位修士,为了与其凡人伴侣相伴一生,延长其伴侣寿命,发明了一种法门。”
“此法名为一命双生,便是用自己寿命与伴侣结在一起,从此共用一条命,同生共死!”
白霜眼睛一亮,“当真?”
九长老点头,“当真,据说还成功了,只可惜他们后来一起陨落,此法虽流传下来,却没有广为人知。毕竟修士重命,少有痴心至此者。”
“真人可是想尝试?”
白霜点头,“我活了太久,孤独够了,我愿与他共享生命,其他的,我活一日,护此世一日平安,其他无所念。”
九长老幽幽叹息一声,“诸法皆妙,情字亦然。”
“只是此法具体不在正阳门,而在妙音谷。自古女子多痴情,那位创造此法的修士也是女子,便是妙音谷第三位掌门。”
白霜本来就要去妙音谷,这下也顺路了。
说完这些,九长老又道,“望真人可以达成所愿,也愿天魔之体永不现世,以免去这番劫难。”
白霜看着夜沉没回答。
两人没有其他事宜沟通,九长老又去看了流萤,把流萤的迷药解了后,很快就带着两个弟子离开了。
薛向和薛宗都很惊喜,因为他们发现除了血线虫蛊母,其他三条血线虫可能都还活着。
甚至白霜还告诉他们,假流萤死前说她养了两条蛊母。
所以至少还有一条蛊母。
三日后,九长老传讯,确实找到另一条血线虫蛊母的下落,只可惜带回去的血线虫蛊母却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其体内都是魔气,险些伤到天医长老。
并让白霜小心。
白霜看着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昏迷的夜沉不禁真的怀疑,夜沉是否真的能操控魔气。
他记得夜沉亲手拔出血线虫蛊母的。
当时血线虫蛊母一直在剧烈挣扎,发出尖锐爆鸣。
还有夜沉床铺他闭关所在,侵扰他十年的魔气也消失了。
他小心躺下,以免碰到夜沉,却不敢抱他。
夜沉伤得太重了,而且伤口多,血肉洞又长,他喂给夜沉的丹药也是剂量小的,恢复缓慢。
如果喂剂量大的,夜沉会爆体而亡。
白霜一边自责自己为什么不是医修,不能给夜沉疗伤,一边用额头贴着夜沉的头,“沉儿,你什么时候醒来?”
夜沉似乎听见了白霜的呢喃,他眼皮动了动,下一刻慢慢睁开眼睛,“师尊?”
白霜刚闭上眼睛,闻言眼皮一抖,立即睁开眼睛,身躯也弹起来,单手撑着身体,“沉儿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夜沉轻轻摇头,他浑身都疼,尤其伤口处,感觉里面在一寸一寸长出血肉,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仿佛有虫子在爬。
可他就不说,反而对白霜微笑,“师尊,我睡多久了?”
白霜低头亲亲他额头,“你睡了三天三夜。”
夜沉眨了眨眼睛,看着白霜一瞬距离靠近又远离,瞳孔都收缩了,却懊恼道,“睡了这么久啊,师尊会不会嫌弃我太懒了啊?”
白霜声音极为温柔,“不会,我徒儿最好了,勇敢又会保护师父,为师怎么会嫌弃?反而是为师不够好,竟然不能保护好沉儿,是为师的错。”
夜沉又眨了眨眼睛,他说,“师尊我伤口痛,你亲亲我好不好?刚才你亲我,伤口竟然就不痛了。”
白霜想到刚才自己失了分寸,有些迟疑,听了夜沉的话又点头,“好,是亲一下就不痛了么?”
夜沉“嗯”一声,“只有一点点痛,很突然的,但是师尊亲一下竟然就好了。”
白霜不知道信没信,他只是盯着夜沉,许久才问,“那沉儿知道我亲你的含义么?”
夜沉眨了眨眼睛,小脸皱成一团,小小声哼唧,“伤口真的好痛……”
他说着,眼睛里都起了水雾,可见是真的很痛。
白霜心疼了,也舍不得趁机让夜沉意识到什么,他低头亲了夜沉鼻尖一下,“亲这里可以么?”
他又亲了一下额头,“或者这里?”
然后是脸颊旁边,耳朵,眼睛,最后白霜盯着夜沉的唇,却没有再亲下去。
可这么多已经超出了长辈和晚辈的触碰。
夜沉也大了,不是十岁的孩子了。
夜沉十岁时候,如果这样亲夜沉,那仅仅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喜爱。
也绝对不会碰嘴唇。
而今白霜也没碰夜沉嘴唇,因为他不想趁机逼夜沉。
他尊重夜沉,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夜沉双腿健全的跟他站在一起,接受他的表白心意,然后选择或接受或离开。
而不是像此刻,他只能躺着,连动都动不了。
夜沉闭着眼睛还在等待,可白霜迟迟没有再继续,他终于失望的睁开眼睛,“师尊一直在等我醒来么?”
白霜应声。
夜沉却落寞道,“师尊以后也会这样亲师娘么?或者其他弟子?”
这句话把白霜问的哭笑不得,他抬手描摹夜沉的眉眼,“怎么这么问?”
夜沉不高兴了,“我不想师尊也这样对别人,我只有师尊,可师尊想的话,可以不是只有我一个徒弟,徒儿一想到这里,就心脏疼。”
他用手按住心脏处,不顾手臂上皮肉里还有从手蜿蜒到肩膀的肉 洞伤口。
他皱着眉,似乎心口的痛超过自己的肉 体伤痛。
白霜坐起来,他严肃看着夜沉,抿着嘴唇,仔细打量夜沉的举动,许久他终于哑着嗓子问,“夜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夜沉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晶莹顺着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
“师尊……”
他小声哽咽,“师尊你别生气,我不敢了,您别不要我……我……”
白霜突然开口,声音极为严肃,堪称严厉,“你要想清楚,能对你做这些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以后的伴侣,而我也只会对一个人这样做,那个人就是我的伴侣。”
“夜沉,你想清楚,你现在的身份!”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想问清楚夜沉对他的感情,所以语言堪称刻薄。
可他的心脏跳动飞快,他想夜沉能跟他说:是的,没错,我就是喜欢师尊。
却没想到他这样子会吓到夜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