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君冷然道:“从军中逃亡后,你浪迹江湖。”
“后来,凭着拳脚,在金陵城中打出好大一片天地。”
“带着手下数千流氓地痞,横行秦淮河畔,靠烟花柳巷的份子钱,吃的满嘴流油,好歹也算是个江湖人。”
“金鳌岛,你听说过吗?”
“啊?侠客岛?你是——沧海君?”
梁丘钜嘴唇哆嗦,脸色忽白忽青。
沧海君微微颔首:“既然话都说明白了,那咱们就动手吧!”
梁丘钜却呆若木鸡,愣愣地坐在那里。
沧海君也不催他,神定气闲地一碗接一碗地饮酒。
看看酒坛已尽,陈子灿连忙又去旁边桌子上,抱了一坛过来。
这时,梁丘钜才仿佛回过神来。
木然点点头,缓缓道:“好,那我就接你三招。”
“只是,我最后,还有几句话说!”
沧海君再次使用真武玄冰气,将酒中的水结冰,倒了一碗,点点头:“你说。”
梁丘钜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梁某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外祖父家,少人管教,不明道理,行事多肆意妄为,不为乡里所容……”
“后来,听说书人讲晋朝周处的故事,这才决定痛改前非,报国从军。”
“在辽东四年,我梁某一向是舍生忘死,奋勇争先。”
“从一个普通士卒,一步步升到游击将军,每一点军功,都是我用性命拼来的。”
说到这里,他声音逐渐洪亮,身形挺拔,仿佛又恢复了军中霸气。
“怪只怪我恶习难改,借酒使气。”
“只为了几句口角,就一时失手,打死了马指挥!”
“但,那的确不是梁某有意的!这些年,我无日不在愧疚!”
他苦笑一声:“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也没什么好说。”
“后厨灶洞下面,埋着我这几年的积蓄。”
“不多,也就几百两银子。”
“今日我若是死了,烦请各位,留二十两给陈寡妇,作为店里的周转用度。”
“其它的,连我首级一起,都交给马指挥的后人。”
“送到马指挥坟前,算是梁某,向他磕头赔罪吧!”
童和尚诧异道:“梁丘钜,你这秦淮小孟尝的名头,我前些年也听说过。”
“你说你这些年,就积下了几百两银子?我咋就不信呢?”
梁丘钜惨然一笑:“这几百两银子,都是我卖面所得,干干净净。”
“那年我逃出金陵时,的确,带了数千两银票。”
“但是,在路上,却叫人劫了去。”
“流落此地时,身无分文,还受了重伤……”
听了这话,连沧海君都不免动容。
梁丘钜的本事,他们是亲眼所见,居然还有人抢劫抢到他头上,真是不可思议。
童和尚张嘴想问,梁丘钜却显然不愿再提。
他振衣而起,也不见作势,身形一闪,已经退到了三丈开外。
那魁伟的身材,这时,就像是一片被轻风卷起的羽毛。
他双拳一握,身上骨节噼啪作响,沉声道:“听说每代现身江湖的沧海君,都是冠绝江湖的人物,来吧。”
“这院子足够宽敞,梁某这辈子,过的最安心的日子,就是在这里!”
“今日能死在这里,葬在这里,夫复何求?”
沧海君没有说话,将端着的酒一口吸干,慢慢放下酒碗。
从酒碗离开嘴唇,到落在桌面。
一连串动作,看起来轻松舒缓,给人的感觉,却是——
忽然间,时间消失了。
不是完全停止。
因为,酒碗,还在继续下落。
继续,下落……
也不是正常流逝。
因为,除了那只酒碗,那只端着酒碗的手。
四周,连空气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