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之突然觉得,陈子灿那副总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很欠扁。
“切!”
“你去街上问问,咱修武县里的老少爷们,还有哪个不知道的?”
“他家老爷子病好那天,闵孝子雇了三班鼓吹,将菩萨像供在佛龛里,披红挂彩,一路上敲锣打鼓,送到西门外的慈航寺。”
“那场面,啧啧,全城都轰动了!”
“哦,和尚呢?”
陈子灿微笑着。
“这么珍贵一尊菩萨像,他就不要了?”
“就算不要了,闵敬宗咋不供在自己家里?”
“真那么灵应,他舍得吗?”
交往多日,高信之对陈子灿,一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时,却飞过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那和尚可是高人,还会在乎这身外之物?”
“他把菩萨像送来,人就不见了,或许,那就是观世音菩萨也不一定。”
“闵孝子觉得这是菩萨显灵,他已经受了天大的恩惠,哪还能贪得无厌?”
“必须得将菩萨送回庙里,让他庇护一方呀。”
“当然,夫子说了,这也是为了传播佛法,教化世人……”
“哦……”
陈子灿在心里叹了口气。
古人说得好,同行是冤家,这忒么是遇上同道了哈!
或许,该阻止这个夯货喝这顿酒才对。
不过,看他这兴奋劲儿,估计说了也是白说。
县学里可没有寒暑假,但时间过得很快。
两天后就是旬假,也就是每十天休息一天。
扣儿早早跟陈子灿约好了,要去城外最灵验的慈航寺里,给母亲和素音姐姐上香。
然后逛街,吃遍卫辉府的小吃。
高信之则要回家。
他的荣耀,迫切需要跟母亲和舅舅分享。
他家住在河内县清化镇,离着三十多里,骑上快马,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这几日,他在学堂里过的是滋润无比。
齐夫子把他当宝贝供着,整天哄着、夸着、捧着。
弄的高信之既不好意思迟到,也不好意思睡觉了。
每天拿着本书,跟着伊伊喔喔,读的人模狗样。
颇有些改过自新,发奋图强的意思。
这番作派要叫扣儿瞧见,肯定要用饱含幽怨的语气说一声:“高信之,你变了……”
但叫齐夫子看在眼里,免不得又是“当代周处”、“他日子路”等高帽子,不要钱般扣上来。
月旦的评价,破天荒地给了个“上上”。
这意味着作为优等生,他不再被称作生员,而是廪生了。
他高信之,也有了吃朝廷“廪粮”的资格。
虽然腰里有钱,整日里都是大酒大肉,他才不稀罕这几十斤老米。
但这份光荣,依旧美的高信之心花怒放,走路都像踩在云朵上。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子灿带着他,半夜种蛤蟆的结果。
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种几只小小的蛤蟆,就能结这么大的果?
作为古之君子,今之侠客,陈子灿把他从地狱送到云端,高信之当然也不会忘了朋友的好。
他请陈子灿在修武县最豪华的酒楼吃花酒,席间,把一个足足一百两的银包塞到他怀里,却被陈子灿推了回来。
他有些愧疚。
他觉得,自己跟陈子灿这位好兄弟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可是每天散学,就被闵敬宗等几个围着。
今日文会,明日踏青,连跟陈子灿好好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他想,等这次回来,一定得拉着陈子灿,跟大伙一起亲热亲热。
都是同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必那么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