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统下葬后一个月里,武帝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悲痛得生了一场大病。
在他意识清醒后,他追封萧统为昭明太子,给予他一直想要的尊荣与安全感。
他一日一日地咳嗽,在每日苦涩的汤药中,在每况愈下的身体面前,他终于悟出一个道理,他确实需要一个太子。
他不能寿与天齐,他需要一个太子来继承他的意志,她未竟的事业,他的江山。
倘若他能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他的长子,他最得意的儿子,也不会抱憾而终吧!
他想到萧统小时候,那是很久远地事情了,那时他只有四五岁大,就已经会背《孝经》和《净名经》了。
他总是用他那张一直在换牙的小嘴,含糊不清地给他背诵,渴望他的夸奖。
那时的他是那么可爱,好像父亲就是他的天。
他不得不承认,他只喜欢半大地小孩子。萧统渐渐独立之后,他就把父爱转到了萧纲身上,而后是萧绎,而后是萧纪。
许多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渐渐涌上来,他想起自己把萧纲打扮得像女孩一样,还教他弹琴;他想起萧绎用沾满墨汁的手按在他的画上,把他的字画涂抹得一塌糊涂;他想起萧纪跟他玩传手球游戏,屡次跌倒在地上,又笑着爬起来要继续。
他也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憎恨起他的儿子们,嫉妒他们年轻的身体,嫉妒他们洋溢着活力的脸,嫉妒他们有无限的未来。不像他,年华已逝,垂垂老矣。
可萧统去世后,他才明白,嫉妒他的儿子们完全是无意义的。他们比他年轻,但未必就一定会活得比他久。
他才五十岁,就已经送走了三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辛酸苦楚,又有谁知道呢?
出于对萧统的愧疚,他原本想要加封萧欢为皇太孙,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一直鼓动他的儿子们相互争斗,萧缵和萧纶之所以如此狂妄,都是因为他没有全身心地培养萧统,给了他们一个假象,一个他并不打算让萧统承继大统的假象。
诚然,萧统已经做得已经够好了,别说是太子,就算是南朝几十个皇帝,也不见得有几个能比萧统更像一个仁君。
这更加剧了他的恐惧,他害怕萧统一旦羽翼丰满,就会将他从这至尊之位上拉下来。
而且他的几个儿子,每一个都很出色。萧缵、萧续武德充沛,萧纲、萧绩文采斐然,萧纶善于驭人,有权术。萧绎、萧纪年纪尚小,但也能看出必有可为。
因此,他并不觉得萧统的优秀凌驾于其他诸子之上。萧统之所以看起来最像一个优秀的君主,不过是有丁令光这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