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仲秋天气,陈庆之进屋的时候,还是带进了一屋寒气。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快坐下吧。”老太君看着自己的儿子,五味杂陈。
陈庆之着实憔悴了不少,眼窝发青,脸颊凹陷。脸上的胡须许久没有打理过,恣意生长着。身上的白袍也许久没洗过,衣角与袖口沾满了灰尘泥土。
陈庆之将外袍解了递给一旁站立的婢女:“败军之将,何必张扬。”
老太君只是心疼地看着他:“回来就好。”
陈庆之坐下,婢女连忙为他摆上饭食清酒。陈庆之先斟了杯酒,才斟酌着开口:“我今日进京,陛下顾念因豫章王投魏致使彭城失守,非战之罪,故而并未苛责。念及此役军士损耗过半,而我残部尽归建康,还欲行加封之事。”
老太君表情才轻松了些:“这是好事。”
众人也纷纷起身:“恭贺父亲。”
陈庆之摆摆手:“没什么好恭贺的,元法僧降梁,原本彭城已是囊中之物,如今生此变故致使彭城又为魏人所得,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陈昕出声宽慰:“父亲心怀百姓,日月可鉴。虽然一朝失利,也无损父亲英名。”
陈无双也劝慰他:“魏人虽今朝得势,可尔朱荣残杀胡太后与幼帝,魏室宗亲势必不能善罢甘休。且柔然人在北虎视眈眈,恐怕后面尔朱荣的重兵都要囤居在黄河以北,这样江南江北的兵力势必不足,父亲应该很快就有雪耻之日了。”
陈庆之放下酒杯,示意婢女们都退下。众丫鬟也十分懂事,阖上门窗后就依次退出去。
几位媳妇见谈及国事,也纷纷退下了。仅留下老太君、陈庆之、陈昕和陈无双四人。
陈庆之这才发问:“魏人朝廷之事,我在边关尚且不清楚。你深居闺阁之中如何得知?”
“在城北有位和庄主,十分神秘。他将魏人秘辛编成话本四处传播。虽然情节浮夸,百姓们不过是当成故事听,但他说的至少有七成都是实事。”
“七成?你又如何得知?”
陈无双也正襟危坐:“萧缵叛逃前曾于延兴寺密谋刺杀皇帝,父亲和哥哥都是武将,应当多少有听说过。那位庄主的话本里的情节,和萧缵所作所为分毫不差。而且,他甚至知道如今的元子攸是理应被鸩杀的魏孝明帝元诩,足见其对魏廷了解之深。”
听到她的话,陈昕忽然想到陈暄在延兴寺里对他说的话,脸色更加凝重,手指在桌下摩挲着佛珠。。
陈庆之转了转桌上的酒杯。如果陈无双所言不假,那就是说京中有一个尽知魏廷与梁廷国事的高人。无论这个人是否忠于大梁,他都是极度危险的。
而且,元子攸是应被鸩杀的元诩,这也是个重要的线索。一个正统的皇帝和一个宗室之子对元魏朝廷来说分量是完全不同的。这样重要的事,这丫头居然隐瞒不报,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