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已诀,便议定不日赶回薄府。薄月此行收获不多,心中总有欠缺之感,在路上想起百目老人的垂青厚爱,觉得就这么走了不打个招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即提议回竹林小屋辞行。
反正也不急在一时,众人便应允前往。飞过听涛山,便即到了竹林小屋头顶。下方炊烟蒸腾,斩鹤焚琴在屋前灶旁兀自忙活,旁边置于地上的几案上是洗剥干净的两只死鹤。
众人看得浑身一个激灵,薄月在这里居住时间最久,他知道这百目后园豢养的仙鹤无数,用以传递四方来讯之用,凡有营养不良毛色不纯飞行缓慢者便即成他口中之食。
四人降下身形,知道这两童性情怪癖无比,也不上前见礼,竟自走上木阶,推门便入。二童见师父最推崇爱戴的薄月也在众人之中,便不出言阻拦低下头各自忙手中活计。
四人进入内堂留下三人坐在两侧椅上,只薄月如同回家一般径自朝后堂走去。只去得片刻,便听得后堂内一阵爽朗笑声,接着两人都脸带笑容自后而出。
三人朝百目老人起身见礼,百目不喜俗礼,脸色一沉,不耐的挥手免去。
众人分宾主之位坐定,寒暄几句,龙玄便开口邀请百目老人一同去侯府团聚,百目老人听都没听完就一口拒绝,声称自己乃是闲云野雁(用词时避讳鹤字,那鹤都成了他下酒之物了),最不喜欢结交权贵,这等好意心领了。
这百目老人虽性情古怪,无利不起早,可此次对龙玄帮助属实不小,使他能有今日这金身半婴境界的造化与其帮忙实在密不可分。
百目老人却也不客气,望了望龙玄说道:“我让你得了金身半婴,你的修为虽不是元婴境界,却能胜出半筹,修为比之寻常元婴仙人更为纯厚,若不是当时我机智,让你吸了降龙真火凤的火气,你哪能有今日,这般大恩大德,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寻常人施恩不图报,就算要报酬也得婉转些,哪像这百目老人一般,大喇喇的当面说出来,丝毫没有修道千年的长者风范。
龙玄早谙此人心性,脸上也不变色,只笑吟吟的道:“前辈要何报酬,明言无妨!”
百目老人精矍的目光凝视龙玄半晌不语,久久之后才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与野火老儿毕竟有齐名之缘,那日之事就当我义务劳动了!呵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我这竹林小屋食鹤肉饮鹤血,最为煞风景,未为你们准备其他酒食,都给我速速离去吧!”
说罢大袖一摆,已起身朝后堂而去,竟连那忘年知己薄月也未瞧上一眼。
望着百目高大的孤独的身影,龙玄觉得此人并非无情寡义,只不过千百年来闭门独居,养成此等怪异孤僻的性格,他朝若有良缘还要好好结交这人一番。此人虽言语难听,行止无则,却绝非假仁假义之辈。
面对他下的逐客令,龙玄也不着恼,起身朝他内堂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便率同众人起身而去。
喧嚣之后的内堂一片安宁,斩鹤焚琴二童端上大盆的鹤肉自外而来,靠窗布台,那被百目老人毁去的轩窗此时已换做一新,只颜色深邃木质流彩,与周围旧窗颜色有异。
百目老人自后堂踱出,端着一壶酒坐在桌前,却不动着,眼神有礼窗外天际。斩鹤见师尊这般难得的失神模样,便打趣道:“师尊啊,您还是头一次做事不要酬劳呢?怎么了?年老良心发现了吗?”
无良之人的厮童说话也这般无礼刁毒,看来是这深受这毒舌尊师的影响。百目老人听他讥讽也不生气,黯然道:“看着这些少年,想起了老祖我年轻时候的往事罢了,那时候的我还是急公好义为天下鸣不平之人……唉,不提也罢,都是往事了!”说罢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龙玄几人翻过听涛山在一处树林中饮水用饭,小憩一阵后便即各展神通朝来路而回。
辗转飞行,马不停蹄,不一日便回到了大篼地界。
四人为免生事端,在野外便即降下身形,雇了一辆骡车,赶回了薄府。
待得行近薄府之前,四人下车之后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昔日门庭若市的神侯府此时已化作一片废墟,前面门房之处一地焦黑,遥遥望见正房位置前坐着一人。
薄月率先发足狂奔,余下三人紧随其后,几人跨越满地瓦砾碎木有些跌撞的奔行到此人身前。这人正是侯府主人薄云天,只见他状似痴癫,已除去官衣锦袍,只觉一件寻常粗布衣服,眼神迟滞,嘴角带着苦楚。
薄月大惊失色,在竹林小屋求助之时家中便送信说日渐败落,却哪曾想这短短数日之间便遭此大厄。昔日冠冕堂皇睥睨众生的神侯府竟凋零成如此模样。
薄云天身后大堂虽未倾塌,却也是一片破败景象。内中往日如穿花蝴蝶的各色美貌侍女如今也都不见踪影,只剩下空洞漆黑的堂屋像张开巨口的怪物般孤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