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醇说完就含笑看着她,他的目光澄澈如水,好像有一丝脏东西落在其中都是莫大的罪过。
夏燃和安醇对视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她率先移开视线,往天上一望,立刻被升到中天的太阳刺得眼睛一痛。她便用手背盖在额头上,挡住了阳光,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额头,闭起双目,若有所思地说:“安醇,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刚刚安醇走在她前面的时候,她看着他慢吞吞走路的背影,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总觉得安醇有哪里不对劲。可是要她把不对劲的地方说个清楚,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硬要解释的话,那可能只是她的一种直觉吧。
夏燃有时候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种玄之又玄无迹可寻的东西,在多年前救了她一命。要不然她就跟小刀一齐躺在阴暗的坟墓里,正好应了他们拉帮结伙时歃血为盟的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夏燃不敢死,她家里还有一个奶奶等着她回去呢。
夏燃觉得这份不对劲和她送李阿姨时感到的不对劲一样毫无道理,便不顾内心的真实感受,强力镇压下去,让自己做出和平常一样的样子。
她抓着安醇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跟燃哥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不太痛快,说出来,别自己憋着。燃哥罩你。”
说完她还冲他挑了挑眉,用眼神鼓励他大胆直言。
安心虚地垂下眼睫,心思急转,但很快地掩饰好情绪,有些无所谓地摊开了手,说:“不想去就不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我自己去。”
说着他就转身,往街对面走去。
夏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了一口气,头一偏,却正好看到安穿过非机动车道,迈上开满三色堇的绿化带,像是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一脚踏空。
他面前双向双车道的马路上不时有车呼啸而过,而安就像是闭着眼似的什么都看不到,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被疾驰而来的车撞飞。
“你干什么!”
夏燃惊恐万分地大叫一声,奋力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仗着自己力气大,安醇又轻,将人拦腰抱住,不由分说地弄了下来。
安胡乱地挣扎着,谁都没看到他偷偷地笑了一下。
他一叠声地喊着放开,可是夏燃将他抱得更紧了,直到跨过非机动车道,站到了安全的地方,夏燃才将他放下。
安无力地塌着肩膀,胸膛急促的起伏着,有些气喘,看着竟然比抱人的夏燃还要累。
他低着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喃喃道:“没人喜欢我,你们都讨厌我……”
可惜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并没有打动唯一的观众。
夏燃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怒目圆睁地瞪着他,忽然,她走到他的面前,一手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头抬了起来。
她这只手搬过砖扛过包,多年的劳动让她的手指粗糙有力,划过安醇光滑细腻的皮肤时,几乎能听到摩擦的声音。
也是同样的手,几天前还把安醇从王南山粗鲁的魔爪中抢了过来,恨不得把他放到手心里,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她快要被心里的不安和疑惑折磨疯了,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她第一次在牛肉餐厅见到安醇的时候,这个胆小鬼过马路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会因为跟哥哥吵个架,就像是变了个人,敢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夏燃将安醇的脸扭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侧脸,他的鼻子和眼睛。安醇皱起了眉头,夏燃却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地把他的脸扭到另一边,认认真真地又检查了一遍。最后她着重盯着他的下巴底下和耳朵旁边,没有发现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没发现不正常的过度,更不存在人皮面具这样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安醇。
但是像个吃错了药的安醇。
想起安家那个硕大无比的药箱子,和上面她看都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夏燃以己度人地想,真有可能吃错药。
不过这小王八蛋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样子,绝对不能因为他吃错药就原谅!
夏燃气急败坏地松开手,又后退了好几步,手插在兜里,像个困兽似的来回走着,最后一扬下巴,冲着面露不满的安醇说:“别瞎想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咱们可提前说好了,看了就赶快回家,我觉得你非常不对劲。”
安松了一口气,看来夏燃完全不知道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也对啊,安德怕是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最好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安愿意陪安德演这样一出戏,因为他觉得像个小丑一样惺惺作态又克制不住想发火的夏燃很有意思。
于是他表现得很无辜很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我哪里不对劲?”
他还装模作样地朝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举起受伤的手,问:“这个?”
夏燃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不做解释。
安更得意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扯掉头上的帽子往地上一丢,说:“我今天穿的衣服让你不舒服吗?我也不喜欢它们。”
他边说着,单手解开缠在脖子上的围巾,扔在帽子旁边,嘀嘀咕咕道:“可是哥哥就喜欢这些东西,花花绿绿的,我衣柜里都是这样鲜艳的东西。”
鲜艳的东西?夏燃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安德可从来没穿过半点跟鲜艳沾边的东西,估计到了本命年还是一身暗色吧。
夏燃咬咬牙走过去,捡起帽子和围巾,动作略显粗暴地重新给他戴上。